陸北宴眼皮直跳，他本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現在不確定了。

　　蘇雋華愣了很久都回不過神，緊盯著蘇白芷。

　　但不管怎麼看，除了眼神和渾身散發出來的冷淡氣息，幾乎一樣。

　　他的女兒沒有這樣冷冽的眼神，像獨自闖蕩多年，對一切都看透。

　　蘇雋華頭暈暈沉沉，乾脆允許自己直接醉暈過去。

　　蘇白芷淡定自若地吃菜，看他倒下也沒覺得奇怪。

　　這是他的傳統，解決不了問題絕不為難自己，逃避是最好的方法。

　　真醉假醉都無所謂，今晚過後，他不敢再求到她面前。

　　她沒說謊，因他的默許和忽視，她的女兒早就沒了，現在是後世過來的蘇白芷。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一切都得靠自己。

　　隨著年齡增長，安全感越來越欠缺。

　　院長媽媽很好，但她的愛分給太多人了。

　　從小缺愛和缺安全感的人，想要得到的是獨一無二的偏愛，而不是分散的，可有可無的愛。

　　後來她學會從自身求，不把自己的喜怒哀樂寄托在別人身上，內心平靜後反而鬆弛下來。

　　「你曾見過漫天星河一晚上的變化嗎？」蘇白芷聲音淡淡，頭也沒擡，自顧自地吃東西。

　　陸北宴把蘇雋華扶屋裡後出來，蘇白芷已經倒了一杯酒喝起來。

　　「我見過，」蘇白芷唇角勾著，眼底隻剩冷漠。

　　她見過人性最惡的一面，後面對靠近的人都保持警惕。

　　陸北宴倒酒陪她喝：「我見過西南邊境整夜的星空變化，為做任務，我帶領的小分隊隱藏在那五天五夜。」

　　蘇白芷：「有些慈善家，以幫助孤兒上學為由，隱晦地提出無理要求，

　　被救助的孤兒確實因此獲得上大學的機會，最後卻得花一輩子抹去那段噩夢。」

　　「當然，也有反抗的，收效甚微，會被同伴排擠，

　　畢竟，在烏鴉的世界裡，天鵝的白是原罪。」

　　陸北宴眸光顫動，所以即使最親密的關係，她也不敢把信任全交出。

　　他知道空間的存在，卻從不知道她真正是誰。

　　為什麼她能有那個醫學系統？

　　蘇白芷神色淡然：「反抗的人，最後要不被虐得心生怯懦，要不走向一條不歸路，要不就得接受長期霸～淩渾噩度日。」

　　「怨恨在心底累積到一定程度，會爆發，

　　而那個爆發的人做出的反抗，讓渾渾噩噩的很多人受益，她本人卻享受不到了。」

　　蘇白芷的第一本漫畫是童話故事，小孩看到童真，大人看到的卻是古怪的違和。

　　漫畫裡扮演小醜的大人，在夢裡變成小孩，他們給予孩子什麼，就會遭受什麼。

　　不斷循環，最後孩子活下來了，大人卻陷入夢境再也沒出來，瘋了。

　　很多人判斷好的故事，是看結尾圓滿，而她沒給這個故事結尾，

　　或者說，她給這個故事開放性的循環就是結尾。

　　相信惡有惡報，本身是一種自我安慰。

　　善惡不是簡單的黑白能區分的，有時很難界定。

　　陸北宴看著她雲淡風輕地說「別人」的故事，心如被用力拉扯。

　　「曾經有人跟我說，當一個人用自己的標準審判別人時，本就不能公正。

　　不管遇到多糟糕的事，都要心生希望，警惕陷入惡的一面，不然就萬劫不復。」蘇白芷擡眸看他，眼底的冷淡明晃晃的：

　　「你看，這些聽著很有道理，但如果這些被惡人利用，被束縛的永遠是遵守基本生存規則的人。」

　　惡人做一件好事就能變好人，而好人做一件壞事就是惡人，之前的好會被全部抹除。

　　蘇白芷想到那個黑暗的夜晚，她跟同伴的反抗，

　　既然規則處處不利於她們，那還有另外一種方法，就是把一些攤開曝光在太陽底下。

　　兩人都沒再說話，各自陷入思緒中。

　　一切都在沉默中揭開，又在沉默中掩藏。

　　黑暗逐漸把一切籠罩，在太陽升起前就被亮光全部撕開。

　　島上最早的船是五點半，

　　蘇雋華醒來後，想起他們間的對話，臉都沒洗，拉著行李箱就跑了。

　　他一路跑到港口，回頭看向家屬院的一處陽台，見到蘇白芷正看著他，瞳孔劇烈緊縮。

　　不是，她真的不是，他的女兒不可能有那樣的眼神。

　　一個人的性格形成就很難改變。

　　蘇雋華嚇得又出了一身冷汗，著急忙慌地登船，提起的心才穩穩落下。

　　不行他就先回寧城，最壞的結果不過是繼續待在現在的職位。

　　…

　　幾天後，醫院陸續恢復正常上班。

　　蘇白芷年後第一次門診，實習生薑一早就到門診室等著。

　　陸續喊號，病人一個個進來，又很快神色各異的離開。

　　「蘇醫生，我爸媽說要請你吃飯。」姜一在休息的空隙，壓低聲音道。

　　蘇白芷：「吃飯就算了，你帶來的特產我收下。」

　　「你看看醫院給我排的手術時間，估計半個月內，你也得在醫院吃飯。」

　　姜一看完時間安排表格，眼睛逐漸瞪大。

　　「同學，錢不好拿，還是乖乖當牛馬吧！」蘇白芷開玩笑似的說道。

　　忙起來幾個小時一晃而過，蘇白芷看姜一立刻蔫巴如霜打的茄子，搖頭失笑。

　　叩叩…

　　「請進！」蘇白芷看向門口，正奇怪怎麼沒喊號就敲門。

　　她剛才看挂號單子，早上的病人基本看完了。

　　下午她就不坐診了，得做一台手術，下班時間還不

　　「蘇醫生，我們是年前就過來挂號的，但那時您提前休假錯過了。」

　　女人走進來坐下，跟在後面的小男孩目光陰冷，挑剔地打量診室

　　蘇白芷擡頭看到那個男孩，眸底閃過一絲暗光。

　　「請先說病情……」姜一例行公事地道，感覺到小男孩的目光，像蛇一般在她身上滑動，嚇得她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我家孩子今年四月就滿11歲了，但他的骨骼發育一直停留在7歲，

　　我們的家庭醫生隱瞞孩子病情，移民後良心過不去才寫信告訴我們……」女人說完，把檢查報告拿出來。

　　全是英文，蘇白芷拿起來翻閱。

　　姜一湊過去看，隻看到密密麻麻的字母，每個字母她都認識，湊一起她就認不得了。

　　「你看得懂嗎？裝什麼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