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開始落了雪。

　　楚钰甯踏出玉肌閣的時候，大雪鋪了一地。

　　越熙和不知何時看夠了戲，早早離開了。
楚钰甯深一腳淺一腳往回走，心神不甯，腦袋裡不斷地重複着韓閣主的話。

　　——“沈符江湖人稱鬼醫，一副藥便能解毒。
若真是給你娘解毒，怎麼可能拖了這麼久。
”

　　——“你若不信，回去把你娘吃的藥渣子喂老鼠，看看老鼠會不會死。
”

　　楚钰甯神情恍惚。

　　沈符的名聲極差，他抓藥人試毒……可是相當随心所欲的。

　　難道母親真的，真的被沈符騙了試毒？

　　可若非如此，母親的毒怎麼會這麼久還不好呢？

　　楚钰甯其實已經信了七八分。
她神色凝重，急匆匆地往回趕。

　　她得趕緊告訴母親！

　　*

　　楚钰甯剛剛理直氣壯，沒有絲毫心虛，看樣子對沈符用楚衛氏試毒的事并不知情。

　　楚洛不由得疑惑，難不成楚衛氏也不知道？

　　不過楚衛氏到底知不知道，這跟楚洛可沒關系。
故作高深地讓楚钰甯回去拿藥渣喂老鼠，這才是重點。

　　老鼠肯定能毒死的。

　　沈符拿藥人試毒，為防止藥人損耗過快，都會提前給藥人吃點能降低一定比例的毒性的東西，以防直接被毒藥毒死或者不能再試藥。

　　雖然解藥未必沒毒——楚洛的“解藥”便各個兒都是劇毒，但不過是忽悠楚钰甯而已。

　　“小師妹？
”姬雲箋倚着柱子沉思，看到楚洛走過來，招了招手：“她人呢？
放走了？
”

　　楚洛點頭。

　　“啧。
”姬雲箋不贊同地皺眉，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還是心太軟啊師妹，也太便宜她了。
”

　　聽說那個就是毀了小師妹的容的惡毒嫡姐。
他還想幫小師妹出出氣呢！

　　楚洛勾了勾唇角。

　　“把她放跑，才好給沈符找麻煩啊。
”

　　姬雲箋：“？
”

　　楚洛對沈符本來是沒惡意的，但架不住沈符對她有。

　　她哼了一聲，“誰叫他欺負我。
”

　　姬雲箋樂了。
既然師妹有打算，他也便不再糾結此事，“我感覺她不會乖乖給銀子。
”

　　“不給更好。
”楚洛笑得狡黠，像隻小狐狸，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這樣才好鬧到皇上面前——反正這麼多證人。
”

　　而且這些證人，還都是大家閨秀，世家夫人，在皇上面前也多少能說的上話。

　　她們光是為了自己的限時藥妝、兩千兩銀子，就不可能輕易幫助楚钰甯說話。

　　更何況楚钰甯還吓到了她們，讓她們很不滿。

　　而楚钰甯，她本身就有将軍府“沖撞”吓到了四皇子之事在先，皇上已經問責過将軍，此刻楚钰甯又出了這樣跟江湖沖突的事。

　　楚钰甯跟藥王谷……但凡腦子沒問題的，想要活得久些的，都不可能輕易得罪藥王谷。

　　“小東西。
”姬雲箋笑罵一聲，揉了把楚洛的腦袋。

　　“你那沈符的消息，當真準确？
”

　　“準。
”

　　楚洛點頭，她聽着薛明宥激動地嚷嚷“幹死他丫的”，先這樣再那樣，然後用手比做刀，狠狠劈下……手舞足蹈，仿佛個看動漫上了頭的中二少年。

　　楚洛：“……”

　　她有些疑惑：“你們要幹嘛？
殺人？
”

　　要弄死沈符？

　　姬雲箋哼了一聲：“大師兄要廢去他毒術。
”

　　姬雲箋欲言又止。

　　他其實覺得，薛明宥的“先這樣再那樣”更好，省的他再出來害人。

　　楚洛詫異。

　　“醫術還能廢？
”

　　她不解，“這都在腦子裡，難道要吃什麼失憶的藥？
”

　　薛明宥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這樣那樣”蹭過來，摸下巴點點頭：“我覺得可行。
”

　　楚洛：“……”

　　姬雲箋也驚訝地看了楚洛一眼，随即恍然：“哦，忘了你不會武功了。
”

　　“廢的不是醫術。
毒術，算是一種武功，亦可稱之為毒功。
”

　　“這種内功修習的時候，是将毒素吸收運行與經絡之中。
若大成，内力帶毒，可将毒直接打入對手的體内。
若想廢掉他的毒功，直接廢去他的經脈即可——他武功還是大師兄教的呢！
”

　　楚洛知道這個“毒功”。

　　她在上輩子就聽說過，奈何隻是傳說，她得到的隻是隻言片語，信息并不全。

　　楚洛不會武功，但是可以借助毒功練到百毒不侵。
甚至如果她隻修習内功的話，哪怕不會打架，也仍舊可以把毒素吸收體内，從而靠身體接觸打入敵人的身體。

　　楚洛眼睛亮晶晶。

　　然而薛明宥一盆冷水澆滅了她的想法。

　　“不過，”薛明宥摩挲着下巴，“記載毒功的秘籍被稱為禁書，早在五百年前就絕迹了。
也不知道沈符從哪兒得到的，如今世間隻有他才知道毒功的功法。
”

　　楚洛：“……”

　　啊這……

　　那些人那麼迫切地想要命，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适合她這小弱雞防身的方式……結果升起的希望卻成了泡影。

　　楚洛委屈。

　　她抱臂學着姬雲箋的姿勢靠在柱子上，轉過身才發現，那位穿的十分美麗凍人的異族小姑娘不見了。

　　何時走的，來一趟就為了看熱鬧？

　　玉羅敷……

　　莫非是顧清辭派來的？

　　聽說她好像還是個什麼南疆的聖女。

　　南疆，主要掌權者為族長，又稱之為南疆王。
聖女并無任何政治軍事上的權利，可聖女是南疆的團寵——她神聖的身份，讓所有人都仰慕信奉她。

　　無權勝有權。

　　可顧清辭竟能指使得了她？
顧清辭在南疆又是什麼身份？

　　……南疆王？

　　但貌似好像，南疆王沒這麼年輕吧？

　　楚洛沉思，沒注意到一道探究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皇後站在二樓望着楚洛，良久，收回了視線，若無其事地扶着樓梯，下樓離去。

　　*

　　“啊……”

　　一聲凄厲的慘叫從将軍府隐秘的偏院裡傳出。

　　楚钰甯剛剛踏入院門的腳生生一頓，心髒猛地漏跳了半拍。

　　“回來了。
”面容蒼白的年輕男子慢條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腥，語氣熟稔自然地仿佛他才是主人家一般。

　　——藥人……

　　——試毒……

　　這兩個詞不住的在楚钰甯腦袋裡打轉。

　　她身子一僵，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怎麼呢。
”沈符擦幹淨手上的血，語氣溫和，“怎麼站着不動。
”

　　“……我，我來看看我娘。
”

　　“去吧。
”沈符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你娘剛喝完解藥。
”

　　楚钰甯愣了愣，忽然開口：“你給我娘吃的當真是解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