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7章 大荒之行7
蒼玄似乎早有預料,並未驚訝,隻是嘆了口氣:「西荒不比青山城,那裡的風沙裡都裹著血腥味。帝釋麾下能人輩出,更有不少混沌異種歸附,梧兒……」
「他會沒事的。」洛璃打斷他,目光清亮,「他是蒼梧。」
蒼玄望著她眼中那份篤定,那是對他兒子毫無保留的信任,如同磐石般不可動搖。
這份信任,甚至超越了他這個父親此刻的憂心。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隻是緩緩頷首,從懷中取出一枚溫潤的墨玉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古樸的「蒼」字。
「這是蒼家最高等級的傳訊令,持此令,在蒼家勢力所及之處,可調動部分資源,也能緊急聯絡到我。」
他將令牌推至洛璃面前,「西荒廣袤兇險,勢力盤根錯節,尤其帝釋掌控的區域,更是鐵闆一塊。你孤身前去,萬事小心。」
洛璃沒有推辭,伸手接過令牌。
入手溫涼,彷彿還帶著蒼玄掌心的餘溫,也承載著一位父親沉甸甸的託付。
「多謝。」她將令牌收起,目光再次投向輿圖上那片被標註得密密麻麻的西荒之地,「我會找到他。」
「他最後確切的消息,是在黑石城東南三百裡的赤風戈壁附近,似乎在追蹤一群異常活躍的蝕骨沙蠍。」
蒼玄補充道,指尖精準地點在地圖上,「但那是一年多前的消息了。梧兒行蹤不定,你要有準備。」
「足夠了。」洛璃點頭。有大緻方向,有目標線索,對她而言便已足夠。
她不再多言,對著蒼玄微微一禮,身影便如融入陰影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書房,隻留下窗欞縫隙中湧入的幾片雪花,緩緩落在溫熱的地闆上。
蒼玄站在原地,望著空蕩蕩的窗口,風雪的氣息與室內檀香的餘韻交織。
他緩緩坐回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輿圖邊緣,最終無聲地嘆了口氣。
大荒的浪潮,終究是將他最珍視的兒子,卷向了未知的風暴中心。
而這位神秘的洛姑娘,她的到來與離去,究竟是福是禍?
他隻能將這份憂慮,深埋心底。
離開青山城的洛璃,再無絲毫停留。
她將速度提升到極緻,卻又將自身氣息收斂得如同最普通的山風。
百年沉寂,她的混沌之力更加精純凝練,對力量的掌控也已經足夠強大。
身影在高天之上掠過,下方的山川河流,部族城鎮如同浮光掠影般向後飛逝。
越往西行,天地間的景象便越加荒涼肅殺。
青山城附近的蒼翠山林逐漸被稀疏的灌木和低矮的荊棘取代。
再往西,便是一望無際的,被風沙侵蝕的溝壑縱橫的黃色戈壁。
天空不再是純凈的藍,時常籠罩著一層灰濛濛的沙塵,陽光穿透下來,顯得慘白而缺乏溫度。
寒風也變得不同,不再是青山城那種刺骨的濕冷,而是帶著沙礫的乾燥與粗糲,如同無數細小的刀子刮過裸露的皮膚。
洛璃的身影在赤紅色的巨大岩峰間穿梭,避開了一些散發著強大能量波動的區域。
她看到了被風沙半掩的巨大骸骨,屬於某種早已滅絕的洪荒巨獸。
也遠遠望見了一些依傍著地火裂縫建立的石堡,那是某些強大魔獸或異族的巢穴,旌旗獵獵,透著一股蠻橫的生存法則。
這裡便是西荒,大荒最混亂、最殘酷、也最富有機遇的熔爐之地。
蒼梧選擇在此歷練,其決心與面臨的兇險,可想而知。
帝釋能在此打下根基,其手腕與力量,更是令人心悸。
三日後,黑石城外。
洛璃一身灰袍,將玄月劍收起,混在入城的商隊裡。
黑石城的城門比青山城矮了半截,牆體是用赤紅色的砂岩砌成,風蝕的痕迹爬滿牆面,像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守城的衛兵穿著粗糙的皮甲,腰間挎著銹跡斑斑的彎刀,眼神警惕地掃過每一個入城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甲胄上的狼牙裝飾。
「新來的?」一個絡腮鬍守衛攔住商隊頭領,甕聲甕氣地問,「帶貨了?過路費按規矩來,少一塊靈石都別想進。」
商隊頭領是個精瘦的中年人,連忙遞上一袋靈石,陪著笑:「老規矩,您點點。這趟帶了些青山城的草藥,都是正經貨。」
守衛掂了掂袋子,嘴角撇了撇,揮揮手放行。
他的目光掠過混在商隊末尾的洛璃時頓了頓,這灰袍人太安靜了,身形纖細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疏離,像戈壁裡的孤狼。
明明混在人群裡,卻彷彿隨時能抽身後隱入風沙。
洛璃垂著眼,混沌之力在周身凝成一層微不可查的氣膜,將衛兵的窺探隔絕在外。
她能聞到衛兵身上的血腥味,是常年在生死邊緣打滾的人才有的味道。
入城後,商隊徑直走向市集,洛璃卻拐進了一條岔路。
黑石城的街道是用不規則的石闆鋪成,坑坑窪窪裡積著黃沙,風一吹便捲成小旋風,打著旋兒掠過兩側的石屋。
屋舍多是平頂,門口掛著風乾的獸骨和褪色的幡旗,有的寫著「兵器」,有的畫著骷髏頭,透著不加掩飾的兇悍。
街角的酒館最是熱鬧,洛璃站在街角觀察片刻,推門走了進去。
酒氣、汗味、獸肉的腥氣撲面而來,大堂裡擠滿了人,大多是披甲帶刃的漢子,嗓門洪亮地喝著劣質燒酒,談論著最近的獵獲和部族紛爭。
「聽說了嗎?黑石城外那幾個不安分的部落,又打起來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灌了口渾濁的酒液,抹著嘴嚷嚷道。
他對面一個瘦小的漢子嗤笑一聲:「打唄!反正都是給帝釋大人當狗,咬來咬去,骨頭渣子還是落回主家手裡。」
「倒是血狼的那幫瘋子,最近在黑石城附近晃悠,搶了好幾個小商隊,連蠍尾的人都沒攔住,據說還折了幾個好手。」
「蠍尾」是黑石城本地一個頗有名氣的傭兵團,以兇狠和追蹤見長。
「蝕骨沙蠍最近也不安分。」角落裡一個裹著破舊衣服,聲音沙啞的老者幽幽插話。
他面前隻放著一杯清水,「往年這時候他們都該鑽地休眠了。可這半個月,赤風戈壁那邊,沙蠍群跟瘋了一樣到處亂竄,啃了不少東西,連鐵甲蜥的窩都被他們掏了幾個。」
有人咂舌:「蝕骨沙蠍?那群東西不是這一年多都躲在黑風淵底嗎?怎麼敢跑到赤風戈壁來?」
「誰知道呢。」獨眼壯漢嗤笑一聲,「不過西荒這陣子本就不太平,帝釋大人麾下的骨衛最近在黑石城周邊巡查得越來越勤,聽說在找什麼叛逃者。保不齊是沙蠍群被骨衛的動靜驚著了,才往外跑。」
洛璃坐在角落,指尖無意識地叩著桌面。
蝕骨沙蠍,赤風戈壁。
正是蒼玄提到的,蒼梧最後出現的線索。
她擡眼看向獨眼壯漢,聲音平淡無波:「蝕骨沙蠍具體在赤風戈壁哪處?」
壯漢被這突然響起的女聲驚了下,轉頭看清洛璃的灰袍身影,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這館子向來是糙漢子紮堆,少見這般纖細的身影,尤其對方說話時,語氣裡沒有半分西荒人慣有的警惕或諂媚,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冷靜。
他眯起獨眼,上下打量著洛璃:「你問這個做什麼?小姑娘家,不好好待在城裡,打聽赤風戈壁的事做什麼?嫌命長?」
洛璃沒接話,隻是從袖中摸出一塊中等大小的靈石,輕輕放在桌上。
靈石純凈的靈氣在昏暗的酒館裡泛著微光,瞬間吸引了周圍幾道貪婪的目光。
獨眼壯漢的喉結動了動,一把將靈石攥進手心,聲音壓低了些:「具體位置說不清,隻知道在戈壁東段,靠近黑風淵的地方。那裡最近邪乎得很,不光有沙蠍,還有人說瞧見了蒼家的標記。」
「蒼家?」洛璃的指尖微頓。
「不好說真假。」壯漢灌了口酒,眼神飄忽,「畢竟蒼家的人很少踏足西荒腹地,更別提是帝釋大人盯著的地界。不過前陣子確實有流言,說有個帶蒼字令牌的強者,在戈壁裡跟骨衛起過衝突,後來就沒影了……」
話音未落,酒館外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
原本喧鬧的大堂瞬間噤聲,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目光齊刷刷投向門口。
幾個身披戰甲的靈師走了進來,正是獨眼壯漢口中的「骨衛」。
為首的骨衛面甲下沒有絲毫表情,隻有一雙泛著冷光的眼睛,緩緩掃過堂內眾人。
「奉帝釋大人令,清查可疑人員。」他的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近日有外來者擅闖赤風戈壁禁地,見到此人者,速報。」
說著,他擡手一揮,一道光幕投射在牆上,光幕中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白衣勝雪,腰間懸著一枚玉佩,正是蒼梧的輪廓。
洛璃垂在袖中的手緩緩握緊,混沌之力在掌心無聲流轉。
她微微眯眸,明明蒼梧和帝釋是好友,這時候怎麼會這麼針鋒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