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6章 大荒之行6
洛璃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眼中最後一絲因黑影襲擊而產生的陰霾被徹底驅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與堅定。
前路艱險,暗流洶湧。
但希望的種子已經種下,未來的支柱正在成長。
而她,隻需在這寂雪之中,靜待花開,等待她回歸的那一刻。
她再次閉上雙眼,周身混沌之力流轉得更加沉靜,如同深潭,將外界的一切喧囂與異動都沉澱下去。
風雪依舊,寂谷無聲。
時間,在此刻彷彿凝固,隻為等待那註定輝煌的未來。
百年後,洛璃盤膝而坐的身影,彷彿已成為寂雪谷冰岩的一部分。
厚重的玄冰覆蓋了洞口,又被新的風雪層層掩埋,將此地徹底與世隔絕,化作時間遺忘的角落。
唯有她周身,那沉凝如實質的混沌之力,如同亘古燃燒的微弱燭火,在永恆的冰寒中守護著一點生機。
倏地,那雙緊閉百年的眼眸,睜開了。
沒有刺目的精光,沒有磅礴的氣勢洩露。
那雙眸子,深邃如沉澱了萬載歲月的寒潭,平靜無波。
百年枯坐,她已將自己打磨得如同寂雪谷的玄冰,若非親眼所見,即便是聖君巔峰的強者從谷外經過,也難以察覺這冰層深處還蟄伏著一個活物。
「百年……」一個清冷至極,幾乎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在死寂的洞中響起,如同冰棱相擊。
這百年,是她刻意選擇的沉寂。
那冰崖上的黑影襲擊,如同警鐘長鳴。
它證明了,這片看似蠻荒初開的天地,其水面之下隱藏著能感知時空異常,並能對她造成緻命威脅的古老存在。
她不能再做任何可能擾動時間線,暴露自身的行為。
她必須沉潛,如同冬眠的巨獸,將所有的波動都收斂到極緻。
她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橫於膝前的玄月古劍上。
劍身依舊清冷如月,寒光流轉,但那份沉寂更深了。
百年間,她無數次嘗試以最溫和的混沌本源之力溫養,試圖喚醒那沉睡的劍靈。
然而,回應她的,始終是深不見底的沉默。
劍靈的存在感,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比之百年前似乎更加飄渺。
琉璃、小六……
那些熟悉的氣息,更是遙不可及。
「還是不行麼。」洛璃低語,指尖拂過冰涼的劍脊,百年未變的孤寂感悄然瀰漫。
玄月是錨,是唯一的舊物,若連它都徹底沉寂,她在這三十萬年前的荒古歲月中,便真成了無根的浮萍。
但這份孤寂並未動搖她的心志,百年冰封,她的意念早已堅如磐石。
她緩緩起身,覆蓋周身的厚厚玄冰無聲地化作齏粉飄散,竟未發出絲毫聲響。
洞口的冰層在她意念微動間,悄然溶解出一個僅供一人通行的縫隙,風雪的氣息瞬間湧入,帶著刺骨的寒意。
洛璃一步踏出,身影已立於寂雪谷的冰峰之巔。
狂風卷著鵝毛大雪呼嘯而過,吹動她素白的衣袂,獵獵作響。
她的目光穿透漫天風雪,投向無盡遙遠的東方。
那是青山城的方向。
百年已過,她要去一趟青山城了。
洛璃的身影如同融入風雪的墨色,悄無聲息地掠過冰封的山巒。
她並未動用全速,而是將混沌之力內斂到極緻,連衣袂拂過積雪的聲響都壓至微不可聞。
百年沉寂,腳下的大地在百年間似乎並無太大變化,依舊是蠻荒與冰雪交織的景象。
但空氣中瀰漫的靈氣卻比百年前濃郁了數倍,隱約能嗅到一絲屬於人族聚落髮展的煙火氣。
越是靠近山外,這種氣息便越清晰。
偶爾能看到成群結隊的魔獸在雪原上奔襲,也能遠遠望見一些以獸皮為帳,石木為牆的小型部落,篝火在風雪中若隱若現,如同脆弱的星辰。
這些部落的族人氣息駁雜,修為多在低階徘徊,偶爾有幾位神王級的強者鎮守,便已是部落的頂樑柱。
他們對掠過天際的洛璃毫無所覺,仍在為生存而奔波勞作。
洛璃的目光在這些部落上短暫停留,心中微瀾。
這便是大荒初年的人族,在貧瘠與危險中艱難求生,卻又頑強地繁衍著。
而青山城,便是這片土地上逐漸崛起的人族明珠。
十日後,一座巍峨的城池終於出現在風雪盡頭。
與百年前相比,青山城的輪廓已截然不同。
當年略顯簡陋的石牆被翻新,高達十丈,更顯厚重沉穩。
城頭上旌旗飄揚,隱約可見「蒼」字圖騰,守城的守衛氣息凝練,遠非百年前的守衛可比。
城門前車水馬龍,商隊與旅人絡繹不絕,雖然行色匆匆,卻透著一股蓬勃的生機。
洛璃並未靠近城門,而是悄然落在城外一座不起眼的山崗上,將身形隱匿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之後。
她運轉神識,如同一縷最輕柔的風,小心翼翼地探向城中。
百年時光,足以讓一座城池脫胎換骨。
城中格局變化極大,當年的蒼府已擴建數倍,佔據了城內最核心的位置。
她的神識避開了蒼府外圍的重重禁制,如同遊絲般鑽入府邸深處。
果然如她所料,蒼梧已經離開了青山城。
她隱匿身形,直接進了蒼府。
蒼府的青石闆路被百年風雨磨得愈發溫潤,兩側的古松比記憶中粗壯了數倍,虯結的枝丫上覆著薄雪,在風中輕輕搖曳。
洛璃的身影貼著迴廊的陰影滑行,衣袂掃過結霜的欄杆,連一絲寒氣都未曾驚動。
府內的禁制比百年前繁複了數倍,符文在樑柱間流轉,隱有龍吟鳳鳴之息。
這是蒼家日漸興盛的佐證,也是蒼玄用心經營的痕迹。
她的神識如細網般鋪開,避開巡邏的護衛,最終落在後院那座最高的閣樓前。
閣樓窗欞半開,一縷檀香混著淡淡的葯氣飄出。
窗內端坐的身影背對著她,玄色長袍上綉著蒼家圖騰,發間已染了些許霜白,正是蒼梧的父親,蒼玄。
他面前的案幾上攤著一幅大荒輿圖,墨跡新添的痕迹勾勒出幾條蜿蜒的紅線。
洛璃在窗外靜立片刻,指尖凝起一縷極淡的混沌之力,輕輕叩在窗沿。
「嗒。」
細微的聲響未落,蒼玄已豁然轉身。
他手中的狼毫筆懸在半空,眸中閃過一絲銳光,卻在看清窗外人影時,那銳光漸漸化作錯愕,隨即是瞭然的沉靜。
「是你。」他放下筆,聲音比百年前沉厚了許多,帶著歲月沉澱的沙啞,「我竟未察覺到你的氣息。」
洛璃推門而入,檀香撲面而來。
她擡手拂去肩頭的落雪,目光掃過案幾上的輿圖,輕聲道:「蒼家主別來無恙。」
蒼玄起身,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玄月劍上,眸色微動,「百年不見,洛姑娘的修為又精進了。」
他並未追問她的來歷,當年洛璃初至青山城,氣息已然十分強大,沒想到數年未見,她的實力竟精進至此。
洛璃的目光從輿圖上收回,落在蒼玄鬢邊的霜白上,輕聲道:「我今日前來,是想問問關於蒼梧的近況。」
蒼玄拿起茶壺,給她斟了杯熱茶,白霧裊裊升起,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緒。
「梧兒十四歲那年,便執意要去西荒歷練。」
他指尖在輿圖西側的一處標記上點了點,「黑石城一帶,那一年兇獸異動頻繁,他說想親眼看看大荒的真實模樣。」
洛璃捧著溫熱的茶盞,指尖傳來暖意,「他如今……」
「前年傳回過消息,」蒼玄的聲音緩了些,帶著幾分為人父的驕傲,「如今他也已經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他頓了頓,眸色沉了沉,「不過,西荒不太平,不光有兇獸和盤踞千年的魔獸,還有不少不懷好意的部族。」
洛璃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西荒,正是帝釋崛起的根基所在。
百年光陰,那位未來的帝皇想必已在西荒站穩了腳跟,蒼梧在那裡,怕是早已與他有了交集。
「他性子執拗,像他母親。」蒼玄嘆了口氣,「不過我也清楚,他已經百歲之齡,不是孩子了。」
洛璃指尖的暖意漸漸散去,茶盞裡的霧氣也淡了。
她望著輿圖上西荒那片被紅線圈出的混亂地帶,輕聲道:「帝釋也在西荒,是嗎?」
蒼玄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眸色沉了沉:「是。這百年間,帝皇部落異軍突起,帝釋以雷霆手段整合了西荒大半部族,如今已是西荒最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輕輕搖了搖頭,「梧兒傳回來的消息裡,提過幾次與帝釋部族的摩擦,雖未傷及根本,卻也看得出……那位新任帝皇的鋒芒,太盛了。」
洛璃沉默片刻,她比誰都清楚帝釋的野心與手段,那是能與蒼梧分庭抗禮,最終站在大荒之巔的人物。
蒼梧在西荒與他相遇,是宿命,也是必然。
不過他們可是好友,卻沒想到在大荒之時,也有如此互露鋒芒的時候。
「我要去西荒。」洛璃放下茶盞,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距離蒼梧一劍定大荒的時間已經不遠了,她必須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