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夢魘
兩小時前,姜眠剛和賀祁通過電話。
「昭昭怎麼樣了?」
「七八個月的早產兒,大出血,手術室裡還沒有任何消息。」
當時,姜眠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闆直衝頭頂。
「我馬上回來!」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直接掛斷了電話,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沈梨,幫我取消下午所有安排,現在就訂機票,要最快一班飛回去的!」
等溫矜懷進屋,發現慌不擇已的姜眠,還沒問出口,對方就已經全盤托出。
「溫矜懷!昭昭出事了,在產房很危險,我要回去,現在就要,楚渺的事情我們不管了,來不及管了,昭昭更重要!」
「好。」
他甚至沒問一句多餘的話。
一個小時以後,二人成功登機。
引擎低沉的轟鳴,溫矜懷和姜眠坐在商務艙裡。
看著姜眠焦躁的側臉,溫矜懷輕嘆了一聲。
「會沒事的。」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
姜眠猛地擡眼看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喉嚨卻像被堵住了,最終隻擠出一個帶著濃濃鼻音的嗯。
「睡一會兒。」
溫矜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遞過來一隻眼罩。
姜眠搖搖頭,眼睛依舊盯著舷窗外翻滾的雲海:「睡不著。」
「閉目養神也好。」他堅持,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到了才有精力。」
或許是緊繃的神經真的到了極限,也或許是他聲音裡那點不容置疑的安穩起了作用,姜眠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眼罩。
冰涼的絲滑觸感覆上眼睛,遮斷了最後一點光線,世界沉入一片柔軟的黑暗。
機艙內引擎的嗡鳴似乎也漸漸模糊。
…
光怪陸離的碎片毫無徵兆地撞了進來。
她好像站在一個巨大的、冰冷空曠的地方,穹頂高得望不到頭,慘白的光線從四面八方射下,沒有影子。
空氣裡瀰漫著消毒水和鐵鏽般的味道。
是機場嗎?
可又不像,沒有喧囂的人聲,隻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
突然,一張離婚協議從空而落。
那是一年多以前,她和溫矜懷簽訂的結婚協議書…
怎麼離婚了?
「溫矜懷?」
她試探著喊了一聲,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撞出空洞的迴響,然後迅速消散,連個漣漪都沒留下。
沒有人回應。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悄無聲息地纏上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開始跑,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地磚倒映著她驚慌失措的臉,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被無限放大,每一下都敲在她自己的神經上。
「矜懷!你在哪兒?」
她提高了聲音,帶著哭腔。
周圍依舊隻有自己的回聲。
突然,前方巨大落地玻璃牆外的停機坪上,一架黑色飛機正緩緩滑入跑道,引擎的轟鳴隔著厚厚的玻璃悶悶地傳來。
姜眠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瞬,因為她看到了那個背影,挺拔,冷峻,穿著一件挺括的黑色風衣。
「溫矜懷!」
她用盡全力嘶喊,撲到看不見的玻璃幕牆上,手掌拍得生疼。
「等等我,矜懷!」
那個背影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一絲晃動。
他踏上舷梯,動作毫不猶豫。
空乘恭敬地躬身,艙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嚴絲合縫,不留餘地。
「不要!」
姜眠發瘋一樣拍打著玻璃,指甲刮在光滑的表面上,發出刺耳的噪音。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滾燙地淌過冰冷的臉頰。
「別離開我,讓我過去啊,矜懷,你給我回來!」
飛機開始在跑道上加速,引擎發出巨大的咆哮。
姜眠絕望地沿著看不見的玻璃牆奔跑,徒勞地追著那越來越快的龐然大物。
她甚至可以透視能看到舷窗裡模糊的人影。
但那個屬於溫矜懷的位置,空空蕩蕩。
「為什麼丟下我…」
她猛地停下腳步,脫力般滑坐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砸在光潔的地磚上。
不是要一起回京城嗎?
不是說過要辦婚禮嗎?
為什麼要丟下我?
為什麼心口這裡,會疼得像被人生生剜掉一塊?
「女士?女士?」
一個模糊而遙遠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職業化的關切。
姜眠茫然地擡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穿著機場制服的工作人員彎著腰看她,表情有些擔憂。
「您還好嗎?需要幫助嗎?」
工作人員又問了一遍。
姜眠張了張嘴,想說我丈夫走了,想說他丟下我了,可喉嚨裡像是塞滿了滾燙的沙子,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她隻是用力搖頭,眼淚流得更兇。
「您是不是和同伴走散了?」
工作人員機械的聲音格外耐心,試圖伸手扶她起來。
「廣播找人或者…」
「沒有同伴。」
姜眠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嘶啞得可怕。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
她把臉深深埋進膝蓋,肩膀無法控制地劇烈聳動,壓抑的嗚咽在空曠死寂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凄涼。
「女士,您冷靜一點。」
工作人員越發機械了。
「您看,您的行李。」
行李?
姜眠淚眼婆娑地順著工作人員的示意看過去。
就在她腳邊,孤零零地放著她那個熟悉的米白色登機箱。
箱子上,靜靜地躺著溫矜懷給她的眼罩。
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刺了一下,姜眠瞬間停止了哭泣。
她盯著那個眼罩,是他留下的?是告別?
她把它緊緊按在心口的位置,那裡傳來的劇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麼?」
她喃喃自語,聲音破碎不堪。
「說好的協議呢?」
為什麼連告別都沒有?
為什麼走得這麼乾脆?
協議婚姻,不算數了嗎?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像一隻被遺棄的、找不到歸途的幼獸,隻有那個被攥得變形的黑色眼罩,是這片絕望死寂裡唯一的、冰冷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