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我也看見了屬於我的真心
越海醫院天台。
溫矜懷披著大衣,看著姜眠小心翼翼拆他手臂紗布。
癒合的傷口裸露在外,姜眠肩膀都耷拉了下來:「傷口癒合還算是好的,就是這個深紅疤痕,讓人看著揪心。」
「至少從彪哥那裡得到了楚渺的消息。」他笑著開口,「你以為我們就白白的住一晚上?蕭銘把彪哥老巢都端了,用回國的誘餌騙出一個有利的消息,在越海碼頭有個修車廠,裡面有個叫張哥現在還和楚渺有聯繫。」
姜眠棉簽停在疤痕邊緣:「和楚渺還有聯繫?」
「蕭銘把彪哥安置在溫家的安全屋,方便問消息。」溫矜懷望向遠處景色,「倒是有一點我想不通,楚渺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姜眠愕然擡頭:「你也在想這個?!」
溫矜懷不置可否。
接著,他將手機推到她面前。屏幕上是江之牧新發的照片:「先不管楚渺了,你看看江之牧那個傢夥。」
顏如玉正指導他插花,江之牧系著可笑的小熊圍裙,笨拙地給向日葵噴水。
配文:「今日營業額破紀錄,老闆賞的咖啡。」
姜眠噗嗤笑出聲,笑著笑著又哽咽:「顏姐姐,還是太心軟了。」
「不是心軟,」溫矜懷望眼欲穿,「是看清了真心。」
就像那夜倉庫,她握緊鑰匙鑽出通風口的時候,聽見身後貨架倒塌的巨響。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這男人所有口是心非的下,藏的都是以命相護的溫柔。
月光漫過城市天際線,姜眠輕輕靠進他懷裡。
「我也看見了屬於我的真心。」
遠處鐘樓傳來悠長鐘聲,新的一天正破曉而來。
花店的玻璃門映出江之牧挺拔的身影。
他一如既往,提著早餐,一臉笑嘻嘻的模樣。
「如玉,我來啦!」
玻璃門被從裡推開,顏如玉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叫他進來時記得關門,然後轉身踮腳修剪高處橫生的龍血樹枝葉,圍裙帶子勒出纖細腰線。
「茯苓山藥粥。」
他將粥放在鋪碎花桌布的小圓桌上,掀開蓋子扇了扇味道。
「山藥燉了三小時,茯苓碾成末濾了渣,不苦,你放心,我雖然以前是紈絝子弟,但我真是三好學生,尤其是廚藝,比我家廚子做的還好吃。」
顏如玉的目光掠過他手上的創可貼,知道他是臨時抱佛腳熬夜學的。
前幾天那場急性胃炎發作被他送醫後,這人便雷打不動地送來各種食膳。
從猴頭菇燉雞到砂仁豬肚湯,每日換著古方,連她隨口提的討厭中藥味,他都記得將當歸黃芪溶進高湯,熬得隻剩清潤回甘。
她沉默地盛了兩碗粥。
江之牧立刻接過勺子,仔細撇開上層滾燙的粥油:「你晚上是不是經常熬夜,我昨天看見你的店鋪還在線,應該是你自己本人回復後台消息吧?」
顏如玉沒有回答,而是一碗暖粥滑入胃,抽痛一夜的器官終於舒展。
吃飽了以後,她擱下碗:「那一批洋牡丹就是我昨晚奮戰的原因,你把它送去吧,供應商的車停在後巷。」
「好。」
江之牧利落的收拾收拾動手。
這雙簽過上億合同的手,如今搬動半人高的花桶已駕輕就熟。
顏如玉看著他繃緊的肌肉線條,想起前兩天他西裝革履出現在花市,被批發商當冤大頭漫天要價的模樣。
真是個傻子。
不過到底是經商家庭出來的,不過短短三天時間,他竟學會用法語砍價,甚至能一眼辨出荷蘭鬱金香球莖的品級,還有了自己的一套經營手段。
自己出身書香門第,確實不懂那些商人的彎彎繞繞。
花店門鈴叮咚響起,金髮小女孩瑪儂舉著棒棒糖撲進來。
「顏老師!顏老師!我的向日葵總低頭!」
「是嗎?那有沒有按照老師教你的剪啊?」
顏如玉話音未末,瑪儂已被江之牧抱到工作台前。
幾天的時間,他們已經比較熟悉了。
他變戲法似的從保溫袋底層摸出楓糖鬆餅分給孩子們:「你們顏老師很累了,不如問問我把,我也很懂哦。」
「江先生,這花是不是蔫了呀?」瑪儂好奇戳了戳一旁的芍藥花瓣。
江之牧餘光掃過顏如玉低垂的側臉,跟小朋友解釋起來:「不是蔫了,是耗盡了耐心,暫時不開了。」
「暫時不開了?」
「對,就像你們今天暫時不上課一樣。」
小朋友們哇的一聲,彷彿聽懂了似的,恍然大悟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真。
等小朋友們被轉移了注意力,江之牧再度看向那夜暴雨裡她收下的芍藥花。
顏如玉修剪花枝的動作逐漸緩慢,不由自主的看向江之牧。
他正在挽救那瓶有些蔫了的芍藥花,鼓搗來鼓搗去。
他倒是比自己,更加在意那捧花。
接下來,插花課成了江之牧的刑場。
瑪儂舉著歪扭的花籃告狀:「江先生把紫羅蘭插進仙人掌盆了!」
鬨笑聲中,他手忙腳亂拔出花枝,臉上的表情十分窘迫,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顏如玉,撇撇嘴。
顏如玉沒好氣的抽走他手中花材。
「仙人掌喜幹,紫羅蘭需水,放一起是謀殺。」
江之牧猛地縮手,耳後漫上薄紅。
「去庫房把銀葉菊搬來。」
顏如玉轉身調配營養液。
江之牧如蒙大赦,卻在推門時聽見她極輕的補充。
「戴手套,庫房有刺桐。」
這…算不算關心?
應該算吧?
江之牧偷樂了幾秒鐘,在庫房裡忍不住想發個朋友圈炫耀一下。
結果這時候,褲袋裡的手機響起來。
他瞥見父親二字,整個人如臨大敵,看了一眼庫房外的顏如玉沒有注意到他,便走到後門的角落裡,按下接聽。
「喂,父…」
父親兩個字還沒有說完,那邊就開始嚷嚷起來了。
「明天張董千金回國,你去接機。」江父的聲音裹著冰碴。
「我在巴黎,怎麼可能回得去?」
「你的事就是給顏家當免費長工?」
江母奪過電話尖聲喊起來。
「全京城都知道你當年當眾拒婚她三次!現在死纏爛打丟的是江家的臉!你不要臉,我們江家還要!」
江之牧忍不住把手機拿遠了一些,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玻璃窗內。
此時此刻的顏如玉完全不知情的和孩子們待在一起。
江之牧心臟像被狠狠攥住,下定了決心:「不是死纏爛打。」
他對著話筒一字一頓。
「我在重新追她,以結婚為前提。」
電話那頭死寂片刻,驟然爆發的斥責刺穿耳膜:「追一個被你羞辱過的女人?她根本不配進江家門楣,更不會再喜歡你,你醒醒吧你這個蠢貨,每天跟著溫矜懷,怎麼半點他的聰明都學不到?!」
「她喜不喜歡我,試過才知道,至於她配不配得上江家的門楣,那不是你說了算的,而是她說了算。」
江之牧盯著玻璃後那抹身影。
「因為選擇權在她,根本不在我們江家。」
江母被氣到了,直接把電話狠狠掛斷。
他在寒風裡站成雕像,直到顏如玉推門走出來:「和誰吵架了?」
「沒事。」
他扯出笑容。
「我每天都在和各種人吵架。」
「做生意,哪能這麼大火氣,多和人好好溝通。」她撇開視線,聲音悶悶的。
「下次一定和顏悅色!」江之牧眼底驟然迸亮,像討到肉骨頭的大型犬。
顏如玉沒有繼續說什麼,回去和孩子們上課了。
而江之牧的工作已經完成,思來想去,還是回到公寓一趟,先準備眼前的事情。
幾個小時過去,到了傍晚,花店今天提早打烊。
顏如玉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瞧見江之牧跟在身後,還抱著保溫箱:「我趁你上課的時候回去做的,雪大,我怕湯涼了。」
保溫箱裡是滾燙的胡椒豬肚湯,白鬍椒被他換成薑片,湯麵浮著枸杞。
保溫箱太大,他幾乎捧不住:「你說胃寒,所以我特地準備了這些…」
就在保溫箱即將掉落的時候,另一隻纖纖玉手伸過來幫忙扶了一下。
「好了。」
顏如玉終於表情有了一絲鬆動。
「先回花店吧。」
江之牧嘿嘿一笑,又可以和如玉獨處了。
溫暖的小店裡,顏如玉小口啜著湯。
江之牧手機不停震動,屏幕閃爍著母親來電。
他掛了幾次,仍然無法阻止,便直接關機了,然後從背包掏出厚重的筆記本翻開,內頁貼滿便簽。
「如玉忌辛辣改胡椒為薑汁,嗯…還有山藥選鐵棍,嗯,清晨菜場王阿婆,嗯,對,百合去芯,可以防胃寒…」
她忍不住看向正在記筆記的江之牧,接著他輕聲道:「爺爺想見我和你。」
「他說他特地準備了你喜歡的花卉放在院子裡。」
江之牧點開手機相冊,白髮老人正對滿樹繁花笑得開懷。
「吶,等你回去看。」
顏如玉沒做聲,看著湯裡沉浮的枸杞,忽然腦海裡就開始閃爍一些讓她焦慮的畫面,那些被當眾退回的手工餅乾、被棄置垃圾桶的玫瑰、被嘲諷自作多情的雨夜…
曾經嵌在心臟的玻璃碴,竟被這笨拙的暖意一絲絲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