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污血與膿漿一股腦湧出。
盛嬌手持刀刃,所到之處幾乎無往不利,硬生生將那一大塊瘡面從孫源的後面剜了下來!
當見到鮮紅的那一刻,她立馬將早就準備好的藥粉蓋上去,又狠狠著勁將四周的膿血擠出,再上一遍藥粉,直到鮮血浸透藥粉不再流出為止。
她動作極快,沒有一絲半點的猶豫。
處理了一個,緊接著就是下一個。
孫妻在一旁看得是瞠目結舌,心驚肉跳!
再看看這盛娘子,依然雲淡風輕,眉尖甚至連蹙都沒蹙一下。
「這些肉都已經爛了有段時日了,你照顧他這麼久,就沒覺得他身上味兒難聞麼?」盛嬌處理了一半時,輕飄飄地開口問。
孫妻尷尬不已:「……我以為病人身上的味兒都不好聞,況且他是我兒,哪有做娘的會嫌棄自己親骨肉的。」
「這不是嫌棄不嫌棄,這事關你兒子的小命。」
盛嬌有些無語。
不過想起孫妻這樣的婦人大字不識一個,一輩子都仰仗著丈夫兒子生活,對她也不能要求太多。
心底嘆了一聲,她又問,「你兒子平日裡除了去賭坊,還去別的什麼不成文的地方麼?」
孫妻眼眸微閃,否認了:「沒有的,我兒子就是愛賭點錢,別的都很好。」
聞言,藏在面遮之下的紅唇情不自禁地彎起,盛嬌的眸子卻依舊冰冷:「你可想好了再告訴我,這是你兒子,不是我兒子,要是因為你的隱瞞導緻治療出了岔子,最後丟了性命的是他又不是我。」
霎時,孫妻臉色更難看了。
遲疑片刻,她終於支支吾吾說了:「前段時日,城裡頭來了一些胡人,其中有不少年輕女子,她、她們在那醉月樓還有湖上畫舫裡,我兒子瞧著新鮮也去了幾回。」
盛嬌明白了。
不但賭,還喜歡流連勾欄瓦舍。
居然還貪新鮮,與那胡人女子勾勾搭搭,也難怪他會得這個毛病了。
其實她一看到孫源的樣子就猜個七七八八。
若是疫病,絕不會是這個模樣。
盛嬌這些時日照顧、治療了太多重症的疫病患者,疫病是什麼樣,沒人比她更清楚。
剜掉了又一塊瘡疤後,她停手了。
將整個後背鋪開,又上了一遍葯,她吩咐道:「不要給他蓋被子,這些傷口必須全部暴露,否則好不了,最好能讓他曬曬太陽,這樣能好得快些。」
「那、那他其他的地方呢?」孫妻忙問。
盛嬌沒回她,而是從藥箱裡取出了紙筆,寫好一張藥方遞過去:「去藏雪堂抓藥,拿回來煎了給他服下。他目前的情況是有法可治,可他病情拖得太久了,身子撐不住,能不能救活我不能保證,至於其他的瘡疤……你好歹也要等你兒子緩一緩,等身子恢復了點元氣,再處理也不遲。」
孫妻聞言,又開始抹淚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就這麼一個兒子……」
「有這個哭的勁頭,還不如快點去抓藥。」
孫妻愣了一下,忙胡亂地抹了一把臉。
盛嬌洗乾淨了手,這才從房裡退出來。
李差爺目光複雜地看著她:「盛娘子辛苦了,還勞煩盛娘子隨我走一趟,咱們還要去蔡大人跟前回話。」
「應該的。」
依舊是官衙。
隻不過這回不在後頭的廂房關押著了。
盛嬌被邀請到偏房坐下休息。
雖是偏房,但這裡其實是當值的大人休憩更衣的處所,一般人等無法進入。
一盞茶的功夫,蔡道清怒氣沖沖地過來了。
李差爺顯然已經跟他彙報了這一趟的情況,見著盛嬌,蔡道清忙道:「辛苦盛娘子了,這事兒實在是叫盛娘子委屈了,都怪那刁民矇騙本官。」
蔡道清依舊正義凜然的模樣,一點看不出之前面對她時的不安忐忑。
顯然,短短幾個時辰,他已經平復心緒。
「蔡大人操持淮州官務辛苦,又恰逢疫病四起,其實也不怪大人。」盛嬌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難得盛娘子這般大度體諒,本官很是欣慰。方才你說是我引來了孫霈,其實真是冤枉了本官了,我也隻是想替盛娘子求個清白,不想卻湊巧了,盛娘子誤會也在情理之中。」
蔡道清捋著鬍鬚,說得倒是坦蕩。
盛嬌起身見禮:「多謝蔡大人寬宏大量,沒有與我這樣的小女子計較。原先我也藏了些不快,說話莽撞衝動,衝撞了大人,多虧大人不與我一般見識。」
蔡道清見對方這麼上道,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一番說說笑笑,誇了又誇,蔡道清又拍著胸口說原先的誣告都已經撤銷,還了她清白。
略坐了一會子,盛嬌告辭。
蔡道清送她到偏門外,突然來了句:「盛娘子,你與景王殿下走得近,有些事想必知曉得比外頭的人都多,你可知……那馮家三公子的事?」
盛嬌似乎被嚇到了,回眸的瞬間眼底有些慌亂。
「大人為何好端端地提起這位?」
「實不相瞞,本官與那馮三公子有幾分交情,得知他竟做出這等禍事,也是憤憤在心,隻是本官不太了解細節……是以想多問娘子幾句。」
盛嬌左顧右盼,壓低聲音:「大人待民女這幾日多有照顧,民女自然知曉大人的人品,這事兒我勸大人還是不要沾惹為妙。」
「噢,為何?這不就是事關陳張兩家搜刮民脂民膏一事麼?難不成還有隱情?」
盛嬌嘆了一聲:「大人有所不知,這些都隻是明面上拿出來給人看的,馮家背後是誰你我心知肚明,那馮三公子可是正兒八經的嫡系,光憑著這點事兒能拿他如何?殿下扣著這案子不放,是因為——」
她遲疑片刻,「馮家擅自豢養暗衛,意圖謀反。」
「什麼!」蔡道清吃驚不小。
盛嬌似乎察覺到自己說漏嘴,小臉一白,忙退後兩步福了福:「大人就當民女什麼也沒說,就把此事爛在心裡吧。大人公正廉明,來日之路必當青雲直上,又何必攬這麻煩?」
丟下這話,她匆匆離去。
蔡道清愣在原地片刻,直到李差爺過來,他才面色陰沉地收起袖子,關上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