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聖上正在推行國政,為的就是讓百姓休養生息,以充實國力,進而充盈國庫,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馮嘉玉的案子要是曝光開來,那就是一個典型的反面例子。
到時候怕是馮釗也護不住這個兒子……
這一點魏衍之心知肚明。
是以,什麼事能護著,什麼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什麼事又絕對不能沾惹其身,他比誰都清楚。
見馮成康是見不到了,橫豎人家馮成康也不會見他。
魏衍之想了想,還是將馮成康找來問了一下。
誰知這位馮二爺猶豫片刻,拱手作揖道:「多謝殿下仁慈,此案是由我舉告……我這心裡本就愧疚難言,可身為臣子就該為君為國,兄弟雖是親手足,也該放在後面,罷了……我還是去見他一面吧,隻是還請殿下替我保密。」
魏衍之擺擺手,算是允了他的話。
這一趟去地牢,馮成康並未騎馬招搖過市,而是選擇了乘坐馬車。
他的馬車徐徐駛過街道,後面一輛馬車就不聲不響地悄悄跟了上去,他渾然不覺,還在想著一會兒見著弟弟該如何說話。
地牢的日子當真不好過。
潮濕陰冷,藏污納垢,別說吃飯睡覺,就連個坐著的地方都沒有。
馮嘉玉養尊處優慣了的,何曾吃過這樣的苦?
他憤憤不平,卻又恐慌不已。
很怕自己就這樣身陷囹圄,再無出頭之日。
忽然,外頭傳來聲響,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擡眼瞧見了自家二哥那張熟悉的臉。
「哥!!」馮嘉玉從未覺得二哥這張臉看起來這般親切溫暖。
他幾乎撲到跟前,雙手從監牢裡探出,拚命想扯住馮成康的衣袖:「哥!!你去跟殿下說,我是冤枉的,我根本不知道這些事!那個什麼陳二太太就是個娼婦,她故意栽贓我!該死的,我要是出去了,一定要把整個陳家弄死!」
他怒吼著,眼神都泛著猩紅。
這樣兇猛的怒意並沒有感染到馮成康半點。
馮成康隻是嘆了一聲,屏退左右,緩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想全身而退怎麼可能?」
「什麼……」馮嘉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二哥,「陳家算什麼東西,一個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我怎麼能跟著一起陪葬?」
「陳家拿出了全部的賬簿,就連暗中替我們張羅的鋪面商行都沒落下,全齊了都在上頭,隻要景王殿下稍加調查就會水落石出,不然你以為你會這麼快下地牢?隻一個陳二太太,哪有這樣大的能量……」
這一番話,把馮嘉玉都給聽傻了。
他目瞪口呆,漸漸地有些回過神來,原本因憤怒而茫然的雙眼,突然變得清澈起來,清澈得後怕。
「那怎麼辦……」他呢喃著。
「我來這一趟,也是求了殿下,也求了公主,這才有了機會!廢話不多說,陳家滅了事小,但不能牽連我們馮家,更不能連累父親!不如你先將這筆賬認下來,回頭我與父親再想法子給你脫罪!」
「這、這怎麼能成……這要如何脫罪?」馮嘉玉慌了神。
「認罪又不是定了死罪,如今父親在朝堂中的地位你也知曉,還有我與大哥在,還有小妹也在,你慌什麼?」
馮成康字字句句都透著蠱惑,「先讓景王殿下將這件事平過去,不然如何跟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交代?鬧得這麼大,你若不想認罪就得拿出證據來,可你我都知曉,那陳家婦所言三分假卻有七分真,真要把我們全家扯進去,到時候誰又能來救你?豈不是一家子跟著倒黴?」
馮嘉玉有些心動了。
這些都是闆上釘釘的事實。
馮成康也不算胡說八道,而是有理有據。
一時間,馮嘉玉舉棋不定。
「你是我弟弟,咱們是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一家人,我如何能害你?」馮成康壓低聲音,這一刻他的語氣聽起來格外溫柔,像極了一位照拂弟弟的兄長。
馮嘉玉苦笑:「……真要認罪了,怕是往後一輩子都難以翻身。」
「就算翻不了身,有父親、大哥還有我在,你這後半輩子也是享用不盡的富貴榮華,你本就是個放任不羈的性子,到時候無人約束,任憑你快活瀟灑,豈不痛快?」
這些話字字句句仿若被下了術的符咒,一直在他耳邊繞。
馮成康見他還在猶豫,便長嘆:「道理都說給你聽了,你還是快些拿個主意,別到時候誤了最佳時機,連父親都救不了你!你若頂罪,還能叫父親另眼相看,何樂不為呢?」
丟下這話,他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馮嘉玉獃獃地望著二哥的背影徹底消弭在一片死寂中,嘴裡不斷呢喃著。
出了地牢的馮嘉玉倒是步伐輕快。
好像這一趟勸說已然大獲全勝。
他渾然未覺,就在他剛離開,地牢裡另外一邊的牢籠中,沈正業獃獃地坐在角落,方才馮家兄弟的話被他一字不落全聽了進去。
他的另一側空蕩蕩,盛嬌安靜地立在監牢之外,也陪著他聽完了全場。
誰也沒吭聲,一齊保持著默契的沉默。
直到馮嘉玉突然大叫起來:「來人,快來人!!我要見景王殿下!」
不一會兒,馮嘉玉便被帶離了地牢。
聽著那鎖鏈滑動地磚發出的聲響,盛嬌眯起眼眸,指尖微微有些顫抖。
終於四周又恢復了安靜。
沈正業苦笑著:「……你來就是為了看這一幕的吧?盛大小姐。」
「盛家早就沒了,我也不是什麼大小姐。」她眸光清亮,「沈大人聽後覺得如何?這一場戲可還滿意?」
「呵呵,我都這樣了……還算什麼大人?」
「大人隻是被收監,還尚未有旨意奪了你的官職,在民女這兒,你依舊是大人。」
沈正業已經笑不出來。
他突然明白今日給自己換牢房的原由,為的就是聽到剛剛那一場好戲。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位貌若春花,姿容裊裊的女子。
盛嬌凝視著沈正業:「事到如今,大人見到了馮家的冷酷殘忍,還想包庇下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