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亮起之時,燕燕的心境終於安定下來,有了睡意。為了不打擾她,齊越舉止輕柔,起身準備上朝,又告訴永安宮的宮人,讓麗昭儀不必抄寫《女則》了。
燕燕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宮人興奮地將清晨之事告訴娘娘,又說,陛下派了新的宮婢來貼身侍奉娘娘,都是得力的,可見陛下對娘娘的重視呢。
燕燕垂下頭,靦腆一笑,心中還眷戀著他懷中的溫度。一想到昨夜同他敞開心扉,絮絮講述了自己的生平,可自己對他的曾經卻一無所知,好奇又湧上了她的心頭。
「伽羅她們呢?現在如何了?」
「回娘娘,三人已經被關起來了,再過幾日,就要被遣送回瓦剌。」
她不知伽羅在瓦剌會被如何對待,但心境卻不似昨日那般憐憫她,或許是皇帝讓她不要害怕,她忽然便有了向前看的勇氣,她不要回頭,不要留戀。
「也好,」燕燕輕聲道,「她臨行前,你去庫房裡取五百兩的銀票給她,就當是我和她主僕一場的情分清了。」
「是,那娘娘可要見一見她?」
燕燕搖了搖頭,「不必。」
突然她擡頭道,「對了,你們去找這宮裡的老人打探打探,隻要是關於陛下、關於這宮中從前的一切都行,再將陛下新指給我的宮人請進來,我想知道陛下他的曾經。」
宮女不知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隻詫異於娘娘的態度變化竟如此之大,雖是一頭霧水,但她們還是應了退下。
第二日燕燕去向中宮請安,眾人見皇帝免了她的禁足,心中都很是不平,玉牧自然由甚,甚至口不擇言地說出,陛下這一舉止分明是在打皇後娘娘您的臉面。
晏清禾不失禮貌地笑了笑,用眼神讓玉牧止住了嘴,她當然不能在場挑皇帝的錯,隻能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客套話,讓燕燕日後繼續侍奉陛下,心中卻是對齊越翻著白眼。
一轉眼就到了四月末,禦花園的賞花宴上,臨著太平湖,各位嬪妃各放光彩,展示著自己的才藝,或是跳舞奏樂,或是歌唱吟詠,有的是單獨演出,有的則是幾人配合,春日遲遲中百花齊放,看得人是應接不暇,連連稱讚。
日落,眾妃表演結束,躊躇滿志地等待著皇帝的誇讚,然而卻忘了一件事,那就是燕燕尚未登場。
隻見天色漸漸沉了下來,宮人卻在中央搬上來三扇頗大的畫屏,將三面圍住,中間擺上一架高大的燭台,不知是何用意。
燕燕猶如淩波仙子,如洛神般盈盈飄入畫屏之中,長袖翩翩,舞姿曼妙,隨著微風拂過,身上的彩帶也徐徐飛揚。燭火搖曳,光影在畫屏上起舞,雖不見容色,但另有一種別樣的風華,彷彿是就是洛神賦中的仙子活了過來。光影如驚鴻般移動,不僅是目光,皇帝的心也隨著身影流轉。
一曲舞罷,燕燕從畫屏後款步而出,盈盈下拜。眾人皆看呆了眼,卻又不得不承認麗昭儀技高一籌,齊越眼中滿是驚艷,高聲贊道,
「好!怪不得漢武帝對李夫人如此難以忘懷,竟要用皮影戲來以假亂真,朕今日可算是見識到了什麼是風姿綽約,當真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啊!」
燕燕羞澀一笑,擡眸看向齊越,目光交匯間,情意流轉。
「臣妾也覺得此舞甚好,」晏清禾側身對皇帝莞爾一笑,她不曾忘記舉辦賞花宴的目的,因此提醒道,「隻是其他妹妹也各有各的長處,還望陛下要雨露均沾啊!否則,其他妹妹該吃麗妹妹的醋了呢。」
「這是自然,」齊越頓了頓,開口道,「既是這樣,先前演奏過的妃嬪,通通晉位一級。天色已晚了,朕不作多留,皇後也早些休息。」
還未等晏清禾開口,皇帝便走了下去,親自扶起燕燕,攜手離去。
「臣妾等恭送陛下。」
晏清禾緩緩起身,無奈地嘆了口氣,雖說今日被麗昭儀搶了風光,但其他嬪妃也得了好處,算是差強人意,倒也沒有白辦。
「諸位妹妹都起身罷,今日各位都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本宮將不日擬好諸位妹妹的晉陞事宜,另各賞百兩,以作慶賀。」
「是,臣妾等多謝皇後娘娘恩典。」
……
進入五月,麗昭儀的恩寵愈發深厚,縱然不侍寢的日子,二人亦是有單獨相處的機會。皇帝的政務一日比一日繁重,燕燕便以琴奏樂,為他洗去凡塵。
一日晚上,皇帝本說好了要去永安宮,但因政務繁忙,隻能擱置了下來。燕燕聽到消息,雖然失望,但卻堅信他一定會來,因此夜間梳洗之後,便坐在床榻之上,百無聊賴地做著針線活兒,等待著他的歸來。
到了亥時,早已是寂寂無聞,齊越方在勤政殿批完了今日的奏摺。景安在一旁勸陛下早些就寢,齊越卻堅信燕燕在等自己,不顧更深露重,也有前去探望。
「若陛下不放心,奴才大可派人去查看,若昭儀娘娘尚未睡下,陛下再去也是好的,也省得陛下白跑一趟了……」
「不必,朕親自去即可,若是她沒有等朕,能夠早些睡了,這自然是最好。」
景安無奈,隻能吩咐人備輦。
抵達永安宮,皇帝也並未大張旗鼓地讓人恭候,反倒是怕吵醒了她,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卻發現床頭的燈還微弱地亮著。
他走進去,隔著屏風望向她的身影。畫屏後佳人垂髮,雲鬢散落,仍不見容色,卻有洗盡鉛華又一芳之感,比那日更加溫柔婉轉,竟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讓他平白恍惚了片刻。
他繞過屏風,走了過去,笑道,「燕燕在綉什麼?」
聞他突然來此,燕燕下意識地將東西藏至身後,略微慌張地說道,「陛下怎麼來了?」
「朕若是不來,隻怕你今夜無眠,」齊越坐到她的身邊,好奇道,「燕燕在藏什麼?」
燕燕見躲不過,隻好將東西拿了出來——原是一雙靴子,是她專門為齊越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