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0章 初春時小雨紛紛
「沒事的,慢慢來。」夜罌寬慰。
「砰。」
屠薇薇從廚房趕來,給謝序端了一碗飯,飯上好些個菜。
「吃吧,吃了就好了。」屠薇薇寬慰道:「遇事不決,就吃飯。」
夜罌:「……」
謝序:「……」
場面獃滯了會兒,謝序破涕而笑。
她吃完了屠薇薇帶來的飯,才開始提筆記下楚華提到的很多事。
「我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謝序咬牙。
「這芸芸眾生太多,什麼人都有。」夜罌說道。
「我能幫到侯爺嗎?」
「能,能幫大忙。」夜罌如實相告,「但你會徹底得罪楚家,乃至於是更強的人。楚家背後,還有人。你若害怕,隨時可以收筆。侯爺說過,不許為難姑娘,侯爺麾下做事,所求是甘願。」
心甘情願做的事,曙光侯才會接受。
「我甘願。」
謝序頓筆,堅定道。
夜罌與之對視了眼,旋即笑了。
………
皓月殿外,許流星站立了很久。
麾下副將,將他拉扯到了一邊。
瞧著大殿場景,憂心忡忡。
「許將軍,徇私之事,能把楚槐山拉下來嗎?」
守備軍副將低垂著頭,喪著一張臉,也打不起精神。
有關於明宴等命案的卷宗,是他和許流星交給侯爺的。
但今日在皓月殿時,侯爺所提起的楚槐山之罪,百餘件徇私之事,卻從無提及那些命案。
「那畢竟是紅鸞界後的堂兄,楚華都把皇子裴給拉了過來,侯爺在大戰中又傷及元神,若非曙光侯一名,難以立足大地之上。」
守備副將接連嘆氣,「跟那些命案相比,徇私的事都是小事。」
許流星面不改色,說:「侯爺行事,自有侯爺的理由和章法,我們做到我們所做的就行了。最起碼,侯爺是個能託付終身的人,無需擔心我們將罪案卷宗上交,反而被背刺一劍。」
「那些命案的證據,還不夠完善,隻有些蛛絲馬跡。」
守備副將想到那些枉死的人,心裡就堵著一口氣。
復又悶聲說:「侯爺定是想要再徹底查清才行,起碼邏輯和證據鏈都需要完善,否則隨時都能被翻案。但你我無權無勢,能夠保留部分證據就已經不錯了。這麼多年過去,侯爺就算追查,也查不到什麼的。我想,侯爺是不打算管這些命案的。多好之機會,滿殿諸君都在,以命案壓頭,才是重中之重。」
「不可妄議侯爺!」許流星慍怒,低喝。
副將滿目淚水看著他,「許兄,這麼多年了,每個晚上,我都夢見那些苦主,問我為什麼不救她們出苦海,為什麼不把罪人繩之以法。我夜夜難眠。」
許流星心軟了些,無奈又鄭重地拍了拍副將兄弟的肩膀。
「別怪侯爺,她被針鋒相對,能釜底抽薪做到這一步,已經很難了。你也說了,證據鏈不夠完善,就會有翻案的機會,屆時被反撲就不好了。」
楚家的命案,也是許流星一直以來的心結。
他和麾下副將時常調查此事,都是暗中進行的。
楚家權勢滔天。
又和界後紅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曾經無數次,許流星設想過。
直接跟界主告發吧。
但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失敗,他就害怕。
他不是怕自己斷了青雲路,而是擔心這些案子,再無見天日之時了。
「侯爺,有侯爺的辦法。」許流星說:「別為難她。」
「我不想為難侯爺,許兄。」
副將深吸了口氣,眼眶緋紅,極盡隱忍道:「隻是,現下我們能信的,就隻有侯爺了。如若連侯爺都做不到,那太絕望了。這世道,還有什麼清白公正可言。」
許流星幾聲嘆息,「且等著吧。」
幾家歡喜,幾家愁。
謝承道那邊,也是如立針毯,很不自在。
滿腦子都是謝序。
謝序若是被杖責一百,該留下多嚴重的傷。
楚槐山陰惻惻地看了眼謝承道。
心中冷笑:
葉楚月想用杖責一百,來斬斷謝序和楚華之間的情誼。
卻不曾想到,是斬斷了謝承道的忠心。
那些徇私之事,不過是讓他散盡家財。
他隻要還是紅鸞界後的堂兄,楚家的大旗就倒不了。
「楚槐山既已認罪伏法,來人,將他帶下去羈押。」
「是!」
士兵們走上前,將楚槐山帶下。
楚槐山從始至終都沒朝萬劍山和元族的人求救。
正如他一直對楚華的教導:
「不管任何時候,都不要明面上去求救你的靠山。對於靠山來說,你就徹底成了棄子。」
既然仰賴他人,就不能成為他人的累贅。
要有被利用的價值,才能扶搖直上。
楚華到底年輕了許多,不如楚槐山深諳此道。
楚槐山羈押在獄,卻還是時刻端坐著,保持著自己大將軍的風度。
他似乎在等一個人。
但他幾次三番朝外看去,都不見有人從天窗灑下的微光裡走來。
他所期許的,始終是那一界之主。
望穿秋水,也熬壞了眼睛。
皓月殿內,元父冷嗤了一聲,「侯爺好大的官威。」
「再大,也不及閣下。」
楚月微笑:「大地危難時刻,元族遲遲未曾現身,叫萬民好等。以至於萬民失望透頂,四處坊間皆是怨聲載道,小侯對此焦灼萬分呢。」
這話算是戳到了元族的痛處。
元族既是海神大地的守護世族。
卻不曾對大地的子民雪中送炭。
現下,在萬民的心中,高大的形象已有傾塌之跡象了。
元父定不會任由楚月說道,當即解釋道:
「侯爺,話可不是這麼說的,周憐詭計多端,用陣法桎梏了元族,元族隻能眼睜睜看著周憐行殺戮之事。否則的話,元族還能坐以待斃不成,這一切,都在周憐的運籌帷幄之中!」
「說來也是。」楚月輕點螓首:「周憐此人,心思城府頗深,怕就怕,是有人以他為名,趁亂行陣法之事。此事,定要徹查明白才好,否則於元族而言,會是個隱患。」
元父眉心狂跳。
他剛要連竄說話,耳邊響起了不遠處兒子的乾咳聲:「咳——」
元曜以拳抵唇,乾咳了數聲,使得父親冷靜下來。
隨後,妖冶華彩的男子,細細地端詳著楚月的面容。
漂亮的丹鳳眸,在陰柔的長眉之下,更顯得妖孽。
在看向桌上的明宴劍時,似是察覺到什麼,略微頓了一頓。
「元族已經查明白了,是周憐所為。」
元曜說道:「若是侯爺不信元族的能力,帶人去元族徹查也是可以的。」
元父惱怒地看向了元曜。
陣法之事,原就是瞎扯的。
葉楚月去查,豈不是漏了陷?
楚月卻笑了笑,「元族的本事,定是在小侯之上,小侯左不過一個真元境。曜公子既已查清,那小侯就安心了。元族到底是海神的守護世族,小侯也有鎮守元族的職責所在,難免多嘴,想要思慮周全,公子莫怪。」
「侯爺恪守其職,是為數不多的好官,這是應該的,元族得侯爺關懷,上下定會歡愉一堂。」元曜說道。
羽界主摸了摸鼻子,悶悶的。
小月這孩子,還真能時常把嚴肅的局面,變更為對她的褒獎。
後又驚覺:小月對於局勢的掌控能力,超乎常人想象。
元族公子曜是世間了不得的謀士。
若論謀略之才,他自認為,小月能夠與之一戰的。
「楚槐山的徇私之事,和侯爺的徇私之事,既是同一件事,卻是兩個不同的走向,這對於世間在職為官和大族而言,是個值得深思的事。」元曜侃侃而道:「元某便在此,恭喜侯爺麾下新得的四軍了,定會是侯爺的左膀右臂,得力助手!」
元父萬般疑惑地看著兒子。
眉峰更是皺緊成了一個「川」字。
他們前來皓月殿,可不是為了恭喜葉楚月的。
相反,是為了阻止新軍的誕生。
元曜看了眼父親,頗具警告之意。
楚月饒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
兒子管教老子的事。
倒是新鮮。
看得出來,元曜雖無修行之才,其老子卻是很怕他的。
「界主,有人求見。」侍衛來報。
「什麼人,何等事?」羽皇問道。
「來者是星雲宗段清歡,也是侯爺指定人選的大將軍之一。」
還不等侍衛把話說完,聽到星雲宗三個字,羽皇的戒備警惕就煙消雲散,立刻道:「快快有請。」
段清歡獨自來到大殿。
她和蕭離、楚月都對視了眼。
四方諸君,都是這海神大地的大人物。
她深吸了口氣,使得自己鎮定下來。
「星雲宗段弟子,前來皓月殿,是為何事?」藍老問道。
段清歡朝著四方行了規規矩矩的禮,隨即拿出了一方捲軸。
她一揮手,捲軸就懸浮到了高處,並且朝兩側自然展開。
「回稟諸君,清歡前來,是為侯爺所謂的徇私之事,此徇私,便關乎著四軍的未來走向。於是,近日裡,星雲宗的弟子走訪了各處,問四軍之事,以下皆是修行者的聯名書。他們,都認為侯爺並非徇私,大地之戰歷歷在目,侯爺統帥能力有目共睹,在其位謀其政,侯爺身居高位,自有高瞻遠矚,絕非兒戲之說。再者,如周憐這般的作惡人,就怕還會層出不窮,未雨綢繆,居安思危,早些蓄勢,才能有備無患。還有部分的修行者認為,就算侯爺徇私,這也是應當的。就算侯爺選中的人才能偏少一些,能為侯爺出生入死這份信任,就能超過不少才能。還有很多話,都在聯名書上,諸君請過目。」
攤開的捲軸,光華瀲灧,畫面不斷變換。
書寫了很多不同的名字。
名字上都按了指紋。
不僅如此,還有很多人的話語聲。
各式各樣的都有。
有人淳樸還缺了牙,站在和煦的驕陽映著風說:
「那可是曙光侯,莫說新建四軍,就算是四十軍,也是可以的。」
「徇私?徇什麼私?侯爺選定的那些人,哪個沒在大戰中出力?都是鐵骨錚錚的兒女,怎麼就徇私了?」
「………」
皓月殿,靜默無聲。
元父驚了又驚。
他方才明白兒子為何要阻攔自己了。
大概是猜到葉楚月的後招。
萬劍山和元族想以徇私之事來桎梏定罪,壓垮她的脊樑,不允許她往前走有自己的人。
葉楚月百般應對都是徒勞無功的。
既然如此,她自己來說徇私之事。
坦坦蕩蕩。
反而顯得旁人嘴臉難看。
「恭喜侯爺,新得四軍!」
羽皇率先拱手。
藍老、骨武殿主、武霜降、蕭憩等人紛紛作揖。
祝賀聲震徹大殿。
「恭喜侯爺!」
「……」
大殿中央的乾坤鼎,龐然而立,餘威未消,伴隨著諸君的恭喜祝賀聲,皓月殿都顯得恢弘了許多。
許流星、謝承道聽見諸君的祝賀聲,面面相覷,詫然不已。
這麼嚴重的一樁事,就解決掉了?
守備副將的眼底,還有些失望。
那些命案,還會有公之於眾的那天嗎?
就連侯爺,都沒辦法讓楚槐山血債血償,報應不爽嗎?
「侯爺,果然是人中龍鳳。」
元曜看著楚月道。
「謬讚了。」
楚月笑容滿面,「小侯是個低調之人,這等事我們自己知道就好,莫要說出去了。」
元曜嘴角輕抽了下,優雅地搖晃著扇子,丹鳳眸儘是盎然的興味。
這枯燥的人世,好久沒出現這般有意思的女子了。
想必他的生活,不會太無聊了。
確實也不無聊。
回到元族,元父就迫不及待來問:「曜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難道真讓她葉楚月組建四軍去?」
「葉楚月胸有成竹,又得聯名書,這四軍,她組建得了。」
元曜解釋道:「雖說段清歡、蕭離等人的修行境地差點,但她們的潛能,以及在危難時刻的組織能力、爆發力以及隨時抱著英勇就義的心態,海神大地的修行者都看得真真切切。況且,葉楚月給我們示好了。」
「示好?」
元父氣笑了,「她奪我主位,讓我顏面掃地,那叫示好?」
元曜則道:「葉楚月是個狂妄之人,上界尊者在她手上都討不到好,父親起碼還有位置坐,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