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從梯田的田埂走下來，故意繞了一段路，路過宋明所在的位置。

　　他鬍子拉碴，滿身泥土，眉心微擰。

　　且他眼神是獃滯無光的，手夾的煙蒂快燒到手，他也毫無察覺。

　　白薇心裡狐疑，沒敢多停留，快步走過去。

　　「宋明！」

　　另外一個知青林遠從白薇旁邊路過，隻向她點頭，就喊了一聲。

　　白薇轉頭看了他們一眼，拋開腦海裡的疑惑，大步離開。

　　林遠低聲跟宋明說：「剛才白薇找你？」

　　宋明搖頭，根本沒關注。

　　他現在心情複雜，雙手微顫抖，一股怒火在心底翻湧，無法發洩。

　　最近一次收到西北的信，讓他對未來徹底失去了期盼，所以才做了那件事。

　　前天的電報，讓他心底的仇恨又激起，不知不覺又配合了行動。

　　「這是上面給的票據和錢，你收著。」林遠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他懷疑白薇發現了什麼，不然不會特意繞路過來。

　　不過現在他得先穩住宋明。

　　紅溪公社不隻種植棉花，還種了很多甘蔗，現在正是收甘蔗的時候。

　　等這批糖送到Y國，他的任務就完成了，可以離開這裡回到M國。

　　「你的糖廠通行證呢？能借我嗎？」林遠趁宋明恍惚，試探地問。

　　宋明從包裡拿出來遞給他。

　　現在他們已經綁定一起，不合作隻能死。

　　「一硝，二硫，三木炭，加點白糖……」

　　「唔！」

　　宋明還沒說完就被林遠捂住嘴，狠瞪一眼：

　　「你瘋了，要是讓人聽見，我們都沒命。」

　　林遠語氣冷厲，完全沒有了以前懦弱老實的樣子。

　　宋明後背僵直，緊咬舌尖，直到血腥味竄向喉間，他才徹底冷靜下來。

　　從他把罐頭砸向蘇白芷，他就已經沒回頭路走了。

　　蘇白芷身上有秘密，這事他深藏心底，就為了最後時刻保命。

　　林遠放開他後，低聲：「這次甘蔗產量很高，榨出來的糖肯定也很多，

　　你跟公社的拖拉機送甘蔗去糖廠時帶上我……」

　　宋明應了一聲，又恢復之前恍惚的狀態。

　　他的家人都死了，連報仇都找不到人。

　　再次陷入情緒死循環中……

　　接下來的幾天，紅溪公社各個村都在砍甘蔗。

　　半坡的甘蔗地一片片倒下，冷風鑽入，窸窸窣窣地。

　　小學放學後，

　　蘇白芷和三虎一起回去，順便去拿外公送到小姨父家的藥草。

　　「我哥真的被蜜蜂蟄了，他還嘴硬。」三虎走在蘇白芷前面，邊跳邊說。

　　蘇白芷腳步加快，一路上沒遇到村裡的嬸子。

　　她想到甘蔗地的忙碌，暗暗鬆一口氣。

　　這時大家都在甘蔗地，趕著把甘蔗送進糖廠，拿到錢過個好年。

　　二虎坐在家門口，嘴唇鼓鼓的，像故意嘟著嘴。

　　三虎把書包往院子裡一扔，拔腿就跑去找村裡其他小朋友玩了。

　　「表姐…」二虎臉漲紅，捂住嘴巴，不想她看見。

　　從不請假的二虎，今天狠心請了一次假，就怕去學校被同學笑話。

　　蘇白芷把布包放石桌上，笑道：

　　「你自己說，還是我猜？」

　　二虎放下手，摸了摸頭，低聲：

　　「我昨天去甘蔗地，看到一隻蜜蜂屁股鼓鼓的，趴在甘蔗葉上，

　　我以為鼓鼓的地方裝了蜂蜜，就舔了一口……」

　　「噗！」蘇白芷正喝水，直接噴笑出聲。

　　二虎咧嘴跟著笑，嘴唇鼓起來的地方看著更滑稽了。

　　「表姐，你別告訴其他人，我隻告訴你了。「二虎抓住她的衣擺，懇求著。

　　蘇白芷用力點點頭，生理眼淚從眼角滲出，她擡手擦掉：

　　「蜂蜜在蜂巢中，怎麼會在它的屁股上呢？

　　你看連環畫肯定是跳著看。」

　　二虎嘀咕：「那它鼓鼓的，我就以為它沒來得及把蜂蜜拉出來…」

　　蘇白芷扶額，從包裡拿出葯給他上藥：「回校後，把連環畫仔細看一遍，

　　好好了解蜜蜂采蜜和儲存蜂蜜……」

　　二虎眼睛透亮，做出隨時逃跑的姿態。

　　直到蘇白芷把藥膏抹在他的傷口，涼涼的感覺把傷口的灼熱驅散，他才徹底放鬆下來。

　　以後他再也不舔蜜蜂屁股了，痛得他昨晚晚飯都沒吃，錯過了好多肉。

　　「表姐，今天排練了嗎？」二虎想起元旦晚會的事，忍不住問。

　　蘇白芷把藥膏塞他手裡：「還沒，大家都說等你到學校再排練。

　　你小子人緣不錯。」

　　畢業班也要參加元旦晚會演出，這還是她跟校長爭取的。

　　在保證不影響學習進度的情況，讓畢業班的學生也參與排練。

　　這次是大合唱，隻需要音樂課學會唱的歌曲，到時有一個領唱就差不多了。

　　「當然了，我可是班長！」二虎擡起下巴，一臉驕傲。

　　蘇白芷故意逗他：「那排舞的時候你領跳，沒問題吧？」

　　二虎：「……」

　　「我覺得你要是穿上裙子，再戴帽子，嗯，勉強可以當領舞，就跳草裙舞吧！」蘇白芷好像看不到他的表情，繼續說。

　　她把曬在院子裡的藥草收好，裝入袋子中。

　　「哇……表姐欺負人！我再也不陪你玩了……」二虎突然大哭，拔腿跑出去。

　　白薇拎著稻草走進院子，正好看到他衝出去。

　　蘇白芷沒想到能把表弟逗哭，看著他跑出去的背影，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欺負他了？哭得挺慘。」白薇把稻草放下後，走進堂屋倒了兩杯水出來，遞一杯給她。

　　蘇白芷隨手接了，不跟她客氣：「就逗他，沒想到他反應那麼大。」

　　白薇搖頭失笑：「婆婆小時候給二虎穿裙子，

　　直到五歲才改穿男裝，以前二虎一直以為自己是女孩子。」

　　蘇白芷：「……」

　　這次輪到她懵了，沒想到小姨還幹過這麼離譜的事。

　　蘇白芷心想，一顆糖是哄不好了，得再加幾顆。

　　白薇欲言又止，想說宋明的事又怕她多想。

　　「有話就說，我們現在是一家人。」蘇白芷一眼就看出她的猶豫。

　　白薇輕抿唇：「我總覺得宋知青最近怪怪的，

　　前幾天我看到他從軍區醫院方向跑回梯田……」

　　「你還記得是哪天嗎？」蘇白芷聽到軍區醫院，心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