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師父對你們好嗎?
"真是急死人了,先看看信吧,不然給我。"老夫人這句話說得又急又快,手指在茶幾上輕輕敲打著,顯露出內心的焦灼。
廳堂裡檀香裊裊,卻驅散不了空氣中凝結的緊張氣氛。
景長寧輕咳一聲,沉著冷靜地說道,"幾個王爺裡,靖親王與上頭那位素來不親近,但從不虛與委蛇,也不像是會落井下石的人。"他說得緩慢,每個字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那雙與父親極為相似的濃眉微微蹙起,在眉心刻出幾道細紋。
"確實!"
景長江重重地點頭,下頜上的短須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然後雙眼迅速掠過手中的信箋。
老夫人沒能順利拿到信,因為景永誠突然按住了信箋,他那雙布滿老繭的大手像鐵鉗般牢牢壓住紙張,手背上凸起的血管清晰可見。
他雖然打開了信,但臉上嚴肅的表情絲毫未減,眉間的川字紋更深了,彷彿要用目光將那信紙燒出個洞來。
正廳裡再次陷入長久的沉默,隻有兩人偶爾翻閱信箋的沙沙聲格外刺耳。
景春熙坐在圈椅上,兩條小腿懸在半空百無聊賴地晃蕩,綉著蝴蝶的軟底繡鞋時隱時現。她歪著頭看向外祖父,烏黑的大眼睛裡滿是不解。
她覺得大人們太奇怪了,怎麼就不相信她說的話呢?這明明就是靖王府送來的謝禮啊。
她和孝康哥哥明明救了靖王一脈於水火,也敲醒了靖王對他那個狗侄子的期望。怎麼就不值區區幾萬兩銀子了?人家既然送了,也就收了唄。
景永誠和景長江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從最初的嚴肅疑惑,慢慢變成驚詫。他們讀信的速度越來越快,眼睛幾乎是一目三行地掃過紙面,呼吸也隨之急促起來。
景永誠的胸膛劇烈起伏,灰白的鬍鬚不住顫抖;景長江則是不自覺地前傾身體,額頭幾乎要貼上信紙。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緩緩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肩膀鬆懈下來,身體向後倒在椅背上,發出吱呀的聲響。
但緊接著,他們又像被什麼驚醒似的猛地坐直,臉色雖然放鬆了些,卻又浮現出另一種凝重。那是一種混合著震驚、困惑和深思的表情。
所有人都能確定,他們兩人都是從頭到尾把那封信再仔細讀了第二遍才擡的頭。
兩人擡起頭時,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景春熙身上,那眼神複雜得讓小姑娘不由得縮了縮脖子。然後他們互相對視一眼,眼中閃過的深意隻有彼此才懂。
但看他們漸漸緩和的表情,廳內眾人都暗自鬆了口氣——至少,信的內容對他們家而言不是壞事。
"熙姐兒,"景永誠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沉默。他刻意放柔了語調,卻掩不住其中的急切,"胥定~~你師父~~臨行前跟你說了什麼?他都做了什麼?"問話的同時,他用手肘輕輕碰了碰身邊的老伴,示意她把信件拿過去。
老夫人早就按捺不住,聞言立刻伸手去搶,白皙枯瘦的手指像鷹爪般迅捷。
景長江也將手中的信塞給身旁的景長寧,動作又快又急,差點把信紙扯破。景長寧接過時,修長的手指微微發抖,目光如饑似渴地在字裡行間搜尋,想要找出事實的真相。他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舒展,嘴唇無聲地蠕動著,像是在默讀信中的內容。
"說了什麼?"景春熙被問得一愣,歪著頭努力回想當時的情形。她想起師父平時對她的一言一行——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總是默默站在她身後,像一道永遠不會倒塌的城牆。
師父的嘮叨聲彷彿還在耳邊迴響:"師父說,先別告訴娘親他認親的事。」
「每次出門前,師父都特別啰嗦,想到什麼事情就要交代一番。有些事他都會跟娘親反覆商量才做決定。嗯~~而且娘親有什麼事也喜歡找師父商量,兩人經常在書房一談就是大半天。」
她踢了踢懸空的小腿,又補充道:"師父連車軲轆都要親自檢查一遍,馬匹也是他精挑細選的。上次那匹棗紅馬,他試騎了三次才讓我碰。"說到這裡,她撇了撇嘴,顯然對師父的過度保護有些不以為然。
"師父對你和浦哥兒可好?"景永誠問出這句話時,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景春熙,那灼熱的視線讓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忽然覺得信裡可能不隻是感謝的話,而且話裡話外可能跟自己和弟弟有關。
她注意到外祖父問這話時,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椅子扶手,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對弟弟很好啊,"景春熙眨著大眼睛回答,"浦哥兒跟屁蟲似的天天繞著他轉,把他叫景大哥來著。"她想起弟弟帶著小夥伴,屁顛屁顛跟在師父身後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聽到這話,三個大男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景永誠捋著鬍鬚若有所思,景長江的嘴角微微上揚,景長寧則輕輕"嘖"了一聲。
倒是剛剛看完信的老夫人聽到這話突然不高興了,眉頭一豎:「他對熙兒不好?」語氣裡的護短之意顯而易見。
「嗯......兇巴巴的!」景春熙拖長聲調,故意做出委屈的樣子。廳內幾個男人聞言倒吸一口涼氣,互相交換著眼神,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老夫人見狀,臉色更加難看了。
"也不是不好啦,"景春熙見氣氛不對,趕緊拉長語調解釋,"就是......管七管八的,什麼都管。"她掰著手指數落起來,越說越氣,小臉都漲紅了,"我想幹點事,他都認為是冒險,非要把娘親扯進來!"
最可氣的是,每次她偷懶或是想做點事情,師父就會闆著臉,拿娘親說事。
說到這裡,景春熙沒注意到屋裡的長輩們臉上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老夫人緊繃的表情鬆弛下來,眼中閃過慈愛的光芒;景永誠的鬍鬚一翹一翹的,顯然在憋笑;就連一向嚴肅的景長江也忍不住搖頭輕笑。
景春熙閉上眼睛回憶了一會,忽然神秘兮兮地說,"不過嘛!"她故意賣了個關子,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才壓低聲音道:「上次九江郡和建安郡的事,如果不是我堅持讓他留下來保護娘親和弟弟,他還不放心來著,非要跟去。」說到這裡,她得意地揚起小臉,「那時候他還不知道我的能耐呢!」
她向前踢了踢懸空的雙腿,繡鞋上的珍珠隨著動作閃閃發亮:「這人麻煩得很!還以為我是他的兵呢!管什麼管。」說完還做了個鬼臉,模仿師父闆著臉訓人的樣子,逗得老夫人忍俊不禁。
忽然,她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那目光中有驚訝,有感慨,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景春熙生怕他們誤會師父待她不好,連忙擺手解釋:「師父其實很好的啦!」她急得小臉通紅,生怕給師父惹麻煩。
其實仔細想想,師父待她是極好的。
景春熙忽然陷入了沉思,那些被忽略的細節如潮水般湧來。師父對她的好,從來不是掛在嘴上的,而是藏在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裡,每一道關切的目光中。
她想起臨別時,師父站在大宅的門口旁邊挺拔如松的身影,那關切的目光久久沒有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