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沒有吭聲，微微沉吟。
對醫生來說，最難治的病其實往往不是疾病本身，而是患者這個人。
遇到配合的患者，再難治療的病症，都有康複的希望，哪怕是癌症。
不說以前，就是當代的很多中醫名家，都有治愈過癌症的先例，而且并非特例。
很多人不懂中醫，往往聽到這樣的消息覺得是誇大其詞，看又吹牛了，治好了多少癌症患者。
對中醫來說，沒有癌症這個稱呼，隻要找對病因，對症用藥，患者配合，癌症治愈并不算多麼稀罕。
治愈一位兩位，其實真沒什麼大吹特吹的，中醫國手治愈的癌症患者絕對不是特例。
很多人或許就要說了，既然不是特例，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的癌症患者？
第一，中醫并非所有的癌症都能治，不僅僅是癌症，其他病也是一樣，有可能一個小感冒，還要被有的中醫人給治壞了。
第二，癌症患者有多少？
數以萬計，有本事的中醫高手有多少，兩位數甚至更少。
哪怕每一位中醫高手都治愈過數十位癌症患者，和數以萬計的基數比起來，壓根就不算什麼。
整個江中院，有這個本事的醫生也就那麼幾位，哪怕是方寒治療的那麼多患者中，目前徹底痊愈的也就應海濤一位。
應海濤的病症嚴重吧？
相當嚴重，術後複發，肝癌轉移，醫附院都讓回去準備後事了，卻能痊愈。
除了藥物治療，還有知心，後期應海濤相當的配合。
可眼前的患者呢，說嚴重吧，其實不算太嚴重，說不嚴重吧，其實也不算輕症，最主要的一點是患者本人。
患者有自己的執念。
按照網上的診斷，按照自己的認知，覺得隻是是虛症，是營養不良，就要吃補藥。
根據方寒剛才的問診來看，之前也不是沒有醫生看出問題，開對方子，可患者自己不吃，覺得不對他的心思，醫生本事再高，又有什麼辦法？
這要是換了某些醫生，我看出你什麼病了，給你開個方子，吃不吃是你的事，我隻要對症用藥，你也找不到我的麻煩。
可方寒卻于心不忍。
這個病要是繼續這麼補下去，下次暈倒或許就要進搶救室了，再有下下次，或許都來不及到醫院了，甚至都不可能有下下次了。
“醫生！”
看到方寒好半天不說話，女人有些不耐煩了，喊了一聲。
“您不要着急。”
方寒非常客氣，面帶笑容：“您這個病吃了那麼多藥，一直不見好，那就不是單純進補的原因，需要好好斟酌。”
“肯定是方子不對。”
女人插了句嘴。
方寒正打算點頭，心說您可算開竅了。
女人又道：“以前開的藥都很便宜，我這身子這麼虛，肯定要用好藥，貴藥......”
方寒：“......”
這是非要作死，不死不罷休？
和自己這麼大仇？
“不僅僅是藥貴不貴的問題，還要對症。”
方寒耐心的道：“這樣，您先等一等，我再找幾位專家好好會診一下，給您開點好藥。”
女人張嘴就要說話，方寒急忙打斷：“您不是醫生，不懂醫院的規矩，藥是不能亂開的，特别是貴藥，您自己無所謂，我們要謹慎不是，傳出去别人還以為我們醫院死要錢呢。”
女人一想也對，點着頭：“醫生，您說的有理，我就說以前那些個醫生也不給我開好藥。”
方寒哭笑不得，安撫道：“您坐一會兒，我和主任商量一下，這次争取給您開點對症的好藥，讓您早日康複。”
方寒這麼說話，女人就很喜歡聽，點頭道：“行，那我們等一會兒。”
“留個人照看您就行，也要有人跟我走一趟，要簽字。”
方寒道：“這不簽字，我可不敢亂開藥，出了門您不認賬，說我給您開貴藥，我這工作都要丢。”
“那小柔陪我，你們父子跟着醫生去。”女人對丈夫和兒子說道。
說着方寒和葉開出了門，患者的兒子和丈夫也跟在後面出來了。
方寒帶着兩人進了另一個診室。
“坐吧！”
“醫生，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患者的丈夫也不坐，忐忑的問方寒。
别看剛才方寒說的好，患者的丈夫卻不是傻子，什麼簽字，什麼麻煩，真要這麼多規矩，也不會曝出那麼多黑心醫生了。
醫院巴不得患者都選貴藥呢。
把患者留下，特意把他們單獨叫出來，這是很不好的征兆了。
電視裡面都沒少演，往往有患者查出癌症之類的，醫生們就是這樣子，找借口隻告訴患者家屬，不讓患者知道。
“坐吧，坐下說。”
方寒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招呼父子兩坐下，這才道：“不要亂想，不是什麼絕症。”
看着父子兩人的神情，方寒也算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一家人都不正常，隻是患者本人，這要是一家人都不正常，那這個病就難治了。
一般來說，針對患者這種自己不配合，自以為是的情況，那就隻能從患者家屬着手了，要是患者家屬都不配合，那醫生真的沒什麼辦法了。
“醫生，我媽究竟是什麼病？”患者的兒子問。
“您二位覺得是不是營養不良，需要進補？”方寒不答反問。
“應該是吧，我媽那麼瘦，都皮包骨頭了......”
"别亂說。"
患者的丈夫呵斥一聲：“你媽之前可不瘦，這是越補越瘦......”
方寒徹底松了口氣，還好有個明白人。
“您說的不錯，确實是越補越瘦，患者最初是小病，因為滋補過度，導緻脹滿，屬于實證，按說應該通裡攻下，可是卻一直服用進補之藥，導緻進補過甚，以至于形體消瘦，補藥是萬萬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出大問題了。”
方寒邊上的葉開也是目瞪口呆。
怪不得方醫生剛才問了那麼多，問的那麼仔細，而且又遲遲不開藥，原來是這麼回事。
實證卻又是虛症的症狀，這是假虛真實，病症相逆。
病和症雖然是一個詞，但是事實上卻代表的是不同的意思。
在中醫中，病指的是所患的疾病，症則是症狀的意思，也就是患者外在表現出來的東西和自我感受到的東西。
陰陽上亢，風寒入侵，脾胃不和，這是病，頭疼頭暈、渾身乏力，形體消瘦這些則是症。
病症相逆就是疾病本身和表現出來的症狀相反，實證大多應該是脹滿、上火、亢奮這樣子的症狀表現，而消瘦、乏力、精神倦怠這些則往往是虛症的表現。
但是萬事都不是絕對的，也有一些實證會有虛症的表現，或者一些虛症出現實證的症狀，這個時候就非常考驗醫生的水平了。
除了病症相逆，還有脈證相逆的說法，脈象和症狀相反。
遇到這樣的病症，就需要醫生耐心詢問，小心辯證，千萬不能被表象迷惑。
患者雖然是自己找病，一根筋，可多少也和症狀表現有關系，患者的症狀就給人一種營養不良的錯覺。
“醫生，不瞞您說。”
患者的丈夫苦笑道：“其實我之前也有懷疑，是不是補藥吃多了，可我愛人她不聽啊，要是藥不對她的心思，她是一口也不願意吃，我也沒法說，說多了......哎......”
男人歎着氣，看得出，又是一位在家裡沒什麼地位的。
“醫生，我媽真是補藥吃多了？”
患者的兒子還有些不信。
“你們自己想，真要是營養不良，吃了那麼多藥，為什麼不見好？”
患者的兒子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再說，我看你們的家境應該不錯，以你們這樣的家境，也應該不會出現營養不良的狀況吧？”
葉開站在邊上強忍着笑。
這一家也是奇葩。
男人略顯肥胖，患者的兒子二十七八歲，也有些微微發福了。
這樣的家境，平常的飲食能差？
患者最初的病症就是吃多的大魚大肉導緻的，還營養不良？
心裡真是沒有一點13數。
誰家營養不良的患者來到醫院财大氣粗，給我開貴藥，我們不差錢，什麼百年野山參.......
百年野山參？
這玩意他們江中院也沒有，一般家庭誰敢想？
“那怎麼辦？”
患者兒子一想，也是，自己家吃什麼他有數，怎麼可能營養不良？
隻是他媽自己這麼想，不聽勸，他們也沒辦法。
他們家是他媽當家做主，誰敢反駁，那是找罵呢。
“我把你們叫出來，就是和你們商量一下怎麼治療，補藥是肯定不能吃了，通裡攻下的藥還要讓患者服用，這就需要你們配合了。”
“醫生，您說吧，怎麼配合，我們一定照辦。”
患者的丈夫道：“隻要能把病治好，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樣.......”
方寒沉吟了一下道：“我開兩個方子，一個是進補的，一個是真正通裡攻下的，回去之後你們明着抓進補的藥，背着患者抓通裡攻下的，服藥的時候偷偷換掉。”
“行。”
患者的丈夫很幹脆，急忙點頭：“您說了算。”
方寒笑着道：“切記不要讓患者知道，等吃藥之後有了效果，她自己就明白了。”
“嗯。”患者的丈夫再次點頭。
“還有，咱們要簽一個協議。”
方寒道：“治病的過程我寫好，你們簽個字，要是繼續吃補藥出了問題，我概不負責。”
這也是方寒找患者家屬的原因之一，方子就是證據，要是不簽協議，到時候患者出了事，拿着進補的方子來找麻煩，方寒可是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