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人多還不覺得,現在靜下來再回想,葉欣染還是覺得那個夢無比的恐懼。
自己的身體為什麼會被控制?
看蕭淮安的表情,好像是從自己的眼中看見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那麼他看到的是誰呢?
穿越過來這麼久。她第一次有了如此恐懼的情緒。
葉欣染覺得頭有些痛,將手指按在太陽穴上,輕輕按壓。
範清舟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丁巧扶著範清舟從屋子裡面走了出來。
每次泡完澡後,範清舟就會渾身酸痛。
丁巧剛剛在屋子裡給師父按完腿。
見葉欣染坐在那裡發獃,丁巧趕緊問道:「主子,你醒了?」
「嗯。」
葉欣染心不在焉的回答。
範清舟見她神色不對,也問道:「這是怎麼了?那幾個憨憨惹你心煩了?」
葉欣染搖了搖頭。
看見範清舟,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師父,當年蕭家出事,淮安這邊還有什麼長輩在嗎?」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範清舟愣了一下。
這段時間誰都沒有再提當年的事,範清舟以為大家都是有意避開不想提的。
「也沒什麼,我隻是想著,快要回京城了,若是淮安這邊有什麼親人在北疆,要不要一起帶去京城。」
範清舟嘆了口氣,「當年的事情淮安可能沒有和你細說過,蕭家在這邊,確實沒什麼人了。
不過在京城那邊……」
範清舟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算了,他確實沒什麼親人在了。」
「哦!」
葉欣染點頭。
可能那隻是一個夢,是自己想多了。
第二天,她又重新找了一段玉米從播種到收割的視頻,叫趙雲帶著人一起過來看。
有了昨天的經驗,大家都對手機的接受度高了許多,看的速度便也快了不少。
半個月後,蕭淮安回到雪月城。
北疆這邊所有要處理的事情都暫時告一段落,瑞王點了兵馬,準備回京了。
初一帶著其他兄弟特地來送蕭淮安。
十五個人,從初一到十五,還是齊將軍收留他們的時候,給他們起的名字。
在北疆這半年多時間裡,蕭淮安既是長官,也是兄長。
隻是這一晃兒的時間裡,齊將軍沒了,十五走了,如今,蕭淮安也要離開北疆了,大家心裡都不是滋味。
「初一,如今你已經是副將了,記得和新來的陸將軍搞好關係。」
蕭淮安囑咐他。
「放心吧,老大,我們和陸將軍已經熟了,陸將軍人也不錯。」
陸奇也是瑞王此次帶來的副將之一,這次來北疆,把兩個副將都安排在了這裡,對於瑞王來說,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他不願意參與太多政事,更不想引起皇上的猜忌,所以在朝廷用人方面,他很少會主動插手。
但是這一次,他親眼見到北疆的百姓過的如此辛苦,北疆的士兵過的如此心酸,他決定不再袖手旁觀。
歷史不能重演,將士的血也不能白流。
京城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好,他必須讓自己信任的人掌握北疆的主動權。
陸奇善排兵布陣,與敵人對戰的手段也常常不拘一格,這與蕭淮安曾經的風格十分相似。
瑞王將他安排在這裡,也是知道他能很快得到北疆將士的認可。
……
蕭淮安與兄弟們說話的時候,陸奇也在另外一邊和瑞王告別。
「此次留你在西峽山做將軍,就是要你守住北疆這第一道防線。
你要記住,你的任務是保證蠻人不能進入雪月城,平時有什麼事,要多和趙雲商量。
至於朝廷那邊,凡事對你們不利的消息都不要理會。
實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不反對你們割地自治。」
「王爺慎言!」
陸奇嚇了一跳,這話讓朝中任何一個文官聽了去,都要在皇帝面前參上一本,說瑞王有謀逆之心。
「我了解你的為人。」
瑞王接著說道,「所以我把這麼重的任務交給你,我要你至少在十年之內,保北疆地區的平安。」
「瑞王放心!」
陸奇也十分鄭重的說道:「我一定不辜負瑞王對我的期望,十年之內,保證蠻人的一根腳趾頭都伸不進我們大梁的土地。」
「你能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瑞王拍了拍陸奇的肩膀。
……
另外一邊,蕭淮安也同樣對初一他們囑咐了很多。
「我對陸將軍,一定像對老大你一樣尊重,隻要他一聲令下,我們保證立刻執行。」
「老大都這麼說了,我們以後一定會以陸將軍馬首是瞻!」
蕭淮安點頭,「以後北疆的安全,就仰仗各位了。」
「老大,回京城之後要記得給我們寫信啊,不要讓我們擔心。」
初一叮囑道。
「老大,有時間也回來看看我們吧。」
小十四也十分捨不得。
蕭淮安摸摸十四的頭,「放心吧,等到齊將軍和十五忌日的時候,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那記得多給十五帶點肉乾!」
十四擦了擦眼睛。
初二也傷感的道:「十五生前最惦記的事兒,就是幾個哥哥欠他的肉乾。
早知道這樣,當初我就是不眠不休,也要去山上找一頭野豬,做了肉乾給他吃。
我們昨天給他墳前送去的那些肉乾,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能不能吃的到。
老大,京城的肉乾一定比這邊的好,你記得給十五帶點回來。」
其餘幾個人聞言也都難過起來。
蕭淮安頷首:「知道了,等我回來的時候,我一定帶很多肉乾回來,讓十五自己挑選。」
……
臨別之際,時間好像過的特別快。
就算是再不舍,也終於到了要離開的這一天。
瑞王帶著隊伍從雪月城出發,一路向西南而去,朝著京城的方向,快速行進。
與來時不同的是,這次回去,他們沒有專門挑遠離人群的小路,而是走了官道。
大梁的百姓全都知道了收復北疆的消息,看到這支隊伍經過,百姓們紛紛夾道歡迎,準備了水和饅頭,以表示對這些士兵的感激之情。
來的時候有一萬餘人,回去的時候隻剩下了不足七千,大家心裡並不好受。
但是聽到百姓的呼聲,大家還是覺得,一切都值了。
這天晚上,他們找到一處破廟休息,奔波了這麼久,總算是有了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了。
晚飯過後,瑞王和蕭淮安難得的湊到一起,在火堆邊聊聊天。
「這次回京,你有什麼打算嗎?」
瑞王問道。
「打算?」蕭淮安勾了勾嘴角,「當然是等著皇上給我加官進爵。」
「我以為你不會稀罕這個!」
瑞王看著蕭淮安火光映襯下的側臉。
「怎麼不稀罕呢!」
蕭淮安透過破廟的縫隙,看著外面的星空。
「我不想再做任人宰割的魚肉,想做那個執刀的廚子。」
「那你會對皇帝動手嗎?」
瑞王問。
蕭淮安收回目光,看著瑞王,「如果我說會,你會對我動手嗎?」
兩人互相看著對方,都想從對方對方的眼中看出現在所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心。
過了半晌,終究是瑞王先挪開的目光。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怎麼還像一把銳利的鋼刀?不僅不沒有變的圓滑,反倒是更薄更鋒利了。」
蕭淮安閉上眼睛,隱去眼中的鋒芒,說道「瑞王怕不是看錯了。」
「你剛才的問題我可以回答,身為朝廷的王爺,我不能眼看著朝政大亂。
所以,你要真的對皇帝不利的話,我不會同意的。」
蕭淮安輕聲道:「我猜到了你會這麼說。
隻是,王爺真的覺得現在的朝政不亂嗎?」
瑞王沒有說話。
蕭淮安接著說道:「王爺將自己的兩個得力副將都留在了北疆,你知道可知道皇帝會怎麼想你?邊關危及的時候,你是朝廷的得力幹將,等到危及解除,可能轉眼就成了禍亂朝綱之人。
這種事王爺應該見的多了,怎麼還需要我提醒嗎?」
「你怎麼知道,我做這些事的時候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
瑞王擡手撥了撥火堆裡蹦出來的火星。
「我既然敢將他們安排在那裡,肯定心裡有底。」
「那王爺能保的了北疆幾時?十年?還是十五年?
等王爺自己駕鶴西去的時候,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嗎?」
蕭淮安這話說的非常不客氣。
要換了別人,可能人頭都要不保。
瑞王卻好像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你把話說的這麼滿,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蕭淮安再次看向瑞王,眼睛亮的嚇人。
「這種事,當然要從源頭上解決。
想要朝廷公正,需要一個好的帝王!」
蕭淮安這是把自己和盤托出了。
他在賭,賭瑞王一定會站在他這邊。
當然,蕭淮安並不是莽夫。
他知道瑞王和皇帝的關係,也知道這幾年,皇帝對瑞王十分遷就。
這些,會讓瑞王自然而然的選擇站在皇帝這邊。
可是北疆的創傷還未恢復,瑞王將趙雲兩人留在北疆,就說明他心中的那桿秤已經有了偏斜。
趁著這個機會,蕭淮安需要讓將瑞王拉到自己這一邊。
至少,不會成為自己的敵人!
「你說的更好的帝王,難道是你自己?
先不說你是否適合坐上那個位置,我大梁的百年基業,也不能毀在我的手中。」
瑞王還是拒絕了。
蕭淮安卻笑了笑,「誰說是我了!
陳家的大梁,還是陳家的,隻不過,我想從那些蠹蟲一樣的廢物裡,選出一個可以勝任的明君罷了!」
「你說的是誰?」
瑞王眯了眯眼睛。
永豐帝的這幾個兒子裡,他還真沒看出來哪一個能做明君。
這也是他這些年堅決不肯站隊的原因——他實際上,一個都沒看上。
「幾個皇子恐怕是不行了。
但是再往下看一看,也許有合適的呢?」
蕭淮安意有所指。
「你是說,皇帝的幾個皇孫?」
這一點,倒是讓瑞王有些意外了。
他在京城這麼多年,也沒留意到哪個皇孫是有帝王之相的,蕭淮安離開京城這麼久,他都知道些什麼?
蕭淮安像是猜到了瑞王的心思,笑了一下說道:「瑞王不用緊張,我也沒有看中哪個皇孫,隻是幾個皇子不堪大用,皇孫還小,若是瑞王肯用心教,肯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這也是你堅持將你師父帶進京城的原因?」
瑞王突然想到。
範清舟雖然是個江湖浪客,可他也是考過狀元的人。
當年他文武狀元雙及第,一時間風頭無兩,可是皇帝最心儀的帝師。
隻是範清舟這個人太過於恃才傲物,區區帝師根本不放在眼中。
給皇子們上了幾天課後,就推脫說自己身體不好,請辭回了老家。
後來皇帝聽說他去北疆教了蕭家的孩子,還跟瑞王抱怨過幾句。
說早知今日這樣,當初就不應該放範清舟離開。
如今蕭淮安既然有了這樣的心思,怕你已經說服了範清舟,請他重新出山了。
「我師父是個什麼性子瑞王應該也聽說過。」
蕭淮安答,「他沒有看上的人,是絕對不會教的。要是瑞王覺得哪個皇孫夠聰明,倒是可以給師父引薦一下。」
瑞王想要收回自己剛才說的話。
蕭淮安現在確實比幾年前更圓滑了。
一個不注意就要把自己帶進他挖好的坑裡。
自己選出來皇孫引薦給範清舟,那他豈不成了謀逆的主謀?
何況他確實沒有好的人選。
「如果範先生真的有心,可以等先生回到京城之後自己選。」
瑞王最後,還是沒有拒絕蕭淮安提出的要求。
沒有拒絕,那就是默許了。
蕭淮安按捺住心中的驚喜,說道:「若是師父有了合意的人選,我一定會和瑞王說的。」
兩人就這樣達成了一緻。
蕭淮安今日所說,其實也是瑞王一直以來都在考慮的問題。
若是以前,他可能不會為大梁考慮的那麼遠。
畢竟人生短短幾十載,生前管不了身後的事。
可現在陳瑞身體剛剛恢復,如何能讓陳瑞在自己身後繼續過現在這樣的生活,成了他必須考慮的問題。
所以他覺得蕭淮安說的對,大梁確實需要一個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