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瑞王帶著大軍終於回到了京城。
皇帝親臨午門迎接。鮮紅的綢緞掛滿了路邊的樹枝,房頂。
明黃色的華蓋立在城牆之上。平添了一股華貴威嚴之氣。
皇帝將接風的烈酒從城牆上撒下。代表了來自皇家的恩寵和信任。
這是多少年來,大梁武將都未曾有過的待遇。
大太監拿起聖旨,用尖利的嗓音宣讀皇帝的賞賜:
封瑞王為一品大元帥,賜良田千畝,黃金萬兩。
所有副將官升一級,賞白銀百兩。
此次北征的士兵們每人賞賜五十兩白銀。
除此之外,有年紀超過三十五歲,沒有服完兵役的,特準許可以提前歸鄉
……
太監這麼一條條的讀下來。
瑞王仔細聆聽,想知道皇帝給蕭淮安的賞賜是什麼。
可直到太監合上了聖旨,對此事也隻字未提。
「宮中已經備下慶功宴,請軍中副將以上的將士們,進宮領賞!」
大太監吆喝一句。
這時瑞王才確信,皇帝真的什麼都沒有給蕭淮安。
蕭淮安坐在馬上,看著瑞王露出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
瑞王有些尷尬。
他給皇帝的信裡,明明將蕭淮安的功勞表述的很清楚。
皇帝為何會有此安排?
難道真的像蕭淮安說的那樣?他老陳家是在卸磨殺驢?
葉欣染坐在馬車中,一直認真聽著外面的動靜。
待確認了皇帝的意思,葉欣然也皺起了眉頭。
看來,對於仇恨這件事,不光蕭淮安記得,皇帝自己也沒有忘記。
他是怕蕭淮安找自己報仇嗎?
……
這時,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對著蕭淮安說道:「蕭公子,聖上口諭,讓蕭公子陪瑞王一同進宮接受封賞。」
「他受了傷,恐怕不能進宮。」瑞王替蕭淮安拒絕。
沒有明面上的封賞,卻要他進宮,瑞王怕皇帝真的搞出點什麼對蕭淮安不利的事情。
蕭淮安不明所以的看向瑞王,似乎對他的安排不滿,
葉欣染從轎子裡探出頭來。
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她眼中含笑,看著蕭淮安:「夫君,晚上陪我回家吃飯吧。」
蕭淮安回頭,對上葉欣染的眼睛後,立刻什麼脾氣都沒了。
「好!」他笑著回答。
葉欣染從馬車上下來,對著小太監道:「夫君此次在北疆,確實受了很重的傷,還請公公和皇上說明情況,待他身體好了,再去宮中請罪。」
「這……」小太監一臉為難。
蕭淮安卻彎下腰,拉住葉欣染的手,一把將她拉到了自己懷裡。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葉欣染一跳。
還沒等他緩過神來,就聽蕭淮安對瑞王道:「王爺,蕭某要陪夫人回家吃飯,這邊的事,就隻能求王爺善後了。」
說完,也不等瑞王回答,蕭淮安就一揚馬鞭,沿著長安大街向前城外奔去。
馬兒跑的飛快,將葉欣染腦後的長發揚起,絲絲縷縷落在蕭淮安的臉上,帶出了陣陣癢意。
與此同時,一股淡淡的芳香鑽進蕭淮安的鼻孔,讓他那顆焦躁心,漸漸的安定下來。
葉欣染一開始渾身緊繃。
等馬兒跑出一段距離後,她才放鬆下來,輕輕往後靠了靠,落在蕭淮安堅實的懷抱裡。
兩人就這麼迎著路邊百姓的目光,一直跑出了城。
直到周圍再也沒有人煙,蕭淮安才「籲!」了一聲,讓馬停了下來。
「剛才有些衝動,沒有嚇到你吧!」
蕭淮安低頭去查看葉欣染的臉色。
葉欣染微微挪動了一下頭,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靠著,開口道:「開始有些害怕,不過有你在,也就放心了。」
聽葉欣染這麼說,蕭淮安再次為自己剛才的衝動後悔。
「我不該不管不顧就帶著你跑出來。」
「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
葉欣染直接說出了心中所想。
「皇帝他不該這麼對你!」
按照葉欣染的記憶,蕭淮安去北疆,當初也是奉了皇帝的旨意。
皇帝能夠啟用一個被自己滿門抄斬的罪人,當初肯定做了要給他翻案的準備的。
可等事情了結了,皇帝就什麼都不說,想要直接翻篇過去,這有些太過於欺負人了。
所以也欣然支持蕭淮安的做法。
雖然在這個朝代,皇帝是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的。
可一個人的做了這麼多,真的不應該被隨便辜負。
聽了葉欣染的話,
蕭淮安眉梢微挑,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我本來也不對他抱有任何期待,隻是我沒想到,他竟然連裝都不願意裝一下。
這樣看來,我的計劃,也要快點進行了。」
葉欣染沒有問蕭淮安是什麼計劃。
隻是道:「剛才說了晚上陪我回家吃飯,怎麼還跑到郊外來了,這裡有什麼好吃的嗎?」
蕭淮安臉色稍變,有些為難的說道:「我離開京城太久,之前的房子也被他們典當出去。就是沒想到有哪裡可以落腳,才一直跑到這邊來了。」
「怎麼會沒有地方落腳?」葉欣染一臉的詫異,「我家不就是你家嗎?」
我家就是你家。
蕭淮安細細品味著這句話。
他與葉欣染確實是一家人,可這裡是葉欣染父母的家。
那他,也算是這個家裡的人嗎?
他與長輩沒有很好的相處經驗,就算之前在雲邊村,他對丈母娘也是九分尊敬,一分親近。
如今要住進陸家,蕭淮安總覺得怪怪的。
「怎麼?剛成親的時候我不也是一個人住進你們四口之家嗎?
那時候你還對我百般挑剔呢!
現在換成你住我家了,就受不了了?」
葉欣染提起剛成親的事,蕭淮安都有些恍惚了。
自己當初有那麼差嗎?
對欣染是百般挑剔的態度嗎?
不過葉欣染的話也說服了他。
一個姑娘家,都能什麼都不怕,住進他們那個四處漏風的家裡,那他有什麼做不到的呢?
「那我們現在回去!冷夫人應該等著急了。」
蕭淮安再次縱馬,兩人朝著陸府疾馳而去。
等到了陸府門口,就看見幾個人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好像是找事的。
葉欣染遠遠看見有些心急,「那邊是什麼人,想到陸府做什麼?」
蕭淮安雙腳一夾馬腹,催著馬加快速度。
剛到門口,他立刻抱著葉欣染從馬上跳下來。
「歐呦,你們兩個出去閑逛回來了?你們來了京城,就把我老頭子忘在腦後了?」
門口的人看見兩人,立刻站了起來。
葉欣染一看,這哪裡是鬧事的,這不是跟著一起回京的師父嗎?
剛才在城門口一激動,忘記師父還在隊伍裡的事情了。
他們兩個一走,倒是把這位老人家自己留在了那裡。
範清舟在京城舉目無親,身份更是有些尷尬。
要不是丁巧和張千還在那裡,老人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幹什麼。
到底是從地上撿個棍子沿街乞討,還是轉身就走,爬也要爬回雪月城去。
「師父,我們沒有忘記你,這不是有丁巧和張千在嗎?」
葉欣染滿腹歉意的說道。
「哼!他們兩個在又有什麼用。
他們現在在京城過的又不好,你看看,」他指了指王府的牌匾,「他們和我說,你是侯府的千金,可現在帶我來的卻是人家勤王府的府邸。
你說說,這王府是能隨便進的嗎?」
葉欣染擡頭,看著紅底黑字的王府牌匾,心中十分安慰
解釋道:「師父有所不知,我父親沒什麼本事,窮其一生,也就做了個侯爺,但是我弟弟爭氣,小小年紀就做了王爺,我和我娘還有弟弟住在一起,所以勤王府也是我的家!」
「你弟弟真的是王爺啊!」
範清舟再次擡起頭來,「剛才丁巧和我說我都沒敢相信,你們侯府的子嗣竟然年紀輕輕就被封了王爺,可是因為你弟弟有什麼特殊的本事?」
「我弟弟,」葉欣染有些驕傲,說道:「那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得了這個封號的,師父見了我弟弟就會知道了。」
說完這句話,葉欣染就示意丁巧上去敲門。
丁巧搖了搖頭,「剛才敲過了,裡面說,一定要等夫人和小姐回來了才能開門呢!」
「門房不是認識你嗎?怎麼你去敲門也不行?」
葉欣染有些納悶,她準備自己過去問問,剛一擡腳,身後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欣染,你回來了!」
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葉欣染忽然有點感動,
她激動的回頭,眼裡有些濕潤:「娘,你怎麼沒在家裡!」
對面的車停了下來,冷清羽迫不及待的從車上下來,扶著他的,是一身湛藍色袍子的陸長卿。
「娘,長卿!」
葉欣染迎了上去,被冷清羽一把抱在了懷裡,「娘去城門口迎接你了。得知你們要回京的消息,娘在家裡怎麼坐的住!」
陸長卿也興奮的說道:「娘從昨天晚上就開始坐不住了,一直吵著要去城門口等你。我是好不容易才勸住她,讓她等到了今天早上才出門。」
「娘都想死你了,肯定想第一時間見到你。」
冷清羽道,「誰知你們到了城門口,卻又突然跳上馬背,往城外跑了。」
冷清羽邊說邊擡頭看著蕭淮安。
蕭淮安頓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葉欣染的臉也頓時就紅了。
剛才光顧著想朝廷的事情,根本忘記了他們兩個人這個舉動到底有多出格。
城樓上面有皇上,下面大梁的將士,和兩排擠的密密麻麻的百姓。
其中還包括葉欣染的親娘、親弟弟。
大家就這麼看著兩人水靈靈的縱馬離開。
不僅沒給皇上面子,還順便秀了一波恩愛。
葉欣染越想越覺得難為情。
「娘,剛才那種情況也是情勢所逼,迫不得已作出的選擇。」
冷清羽才不在乎這個,她摟著女兒,高興的道:「娘都知道,娘都知道,朝廷的事情交給瑞王去處理,娘要好好的給你們兩個接風洗塵。」
「娘,還有呢!」
葉欣染鬆開抱著冷清羽的手,指了指自己身後的範清舟,「這次回來,我們把淮安的師父也一起請過來了,以後師父也住在咱們家裡。」
冷清羽看著範清舟,是個精神矍鑠的老頭,點頭道:「隻要是你們的客人,就是咱們府中的客人,大家都別客氣了,咱們進了府中,慢慢的說。」
陸長卿快走兩步敲開了大門。
等門打開的那一瞬,葉欣染都快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娘,你去哪裡找來了這麼多的梅花?」
陸府的院子裡,原本種著樹的地方全都被換成了梅花。
此時的梅花雖然已經有些凋零,但那股沁人心脾的梅花香還是填滿了整個院子。
「你不是喜歡梅花嗎?」
冷清羽走在前面,指著這些梅花道:「這些梅花都是我在四處搜羅來的。
你看,這邊兩株都有三十多年了。」
冷清羽看著滿院的梅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娘,你也太費心了。」
「這算什麼費心?」
冷清羽看著女兒,怎麼也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你都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娘閑不住,就想著找點事情做,每天伺候伺候梅花,想著等梅花盛開的時候,你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說到這裡,她的笑容稍微斂去了一些。
「結果娘等啊等,等著梅花都謝了,也沒有將人等回來。」
葉欣染聽的心疼,使勁握了握冷清羽的手。
冷清羽這才恢復了剛才的笑容,「不過半個月前,有消息稱瑞王的大軍已經從北疆那邊往回趕了,娘這才放下心來。」
兒行千裡母擔憂。
葉欣染知道冷清羽在這些日子裡一定十分擔心,她哄著母親道:「娘,我以後再也不出遠門了,也不讓擔心了,好不好?」
冷清羽摸摸她的頭,「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娘還能困住你的雙腳不成?
你放心吧,娘也沒有那麼脆弱,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穿過了這片桃花林,葉欣染髮現自己家的院子還是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陸老太和陸知意原本的院子全都不見了,反倒是在正房後面,多出了兩個新建的院落。
「先請客人進屋喝茶休息,等你們休息好了,我再帶你們去客房休息。」
冷清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