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4章 判刑
如今看來,倒是她多慮了。
一個精神徹底崩潰,滿口呓語,隻知道詛咒奸夫的瘋子,誰會信她的瘋言瘋語?
即便沈南喬喊破了喉嚨,說出再離奇的話,也隻會被當作瘋癫的妄語。
最後一絲隐患,随着沈南喬的徹底崩潰,煙消雲散。
沈知念不再看沈南喬,漠然轉身,不帶一絲留戀。
玄色的織金鬥篷,在幽暗的光線下,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
“看好她。”
沈知念清泠的聲音,在潮濕、腥臭的空氣中響起,如同玉珠落盤,卻毫無溫度:“别讓她死了。”
話音落下,她已邁步向外走去,步履從容,仿佛隻是離開一個無關緊要的地方。
芙蕖立刻躬身應道:“是,娘娘放心。”
……
朔風卷着殘雪,呼嘯着刮過京城的朱牆碧瓦,帶來刺骨的寒意。
定國公府謀逆一案,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将整個朝堂炸得沸反盈天!
牽連之廣,震動之大,足足用了一個月的光景,才将那些盤根錯節的枝蔓徹底清算幹淨。
塵埃落定之日,诏書明發。
曾經煊赫無比、門庭若市的定國公府,轟然倒塌!
府邸被查抄封禁,朱漆大門貼上了冰冷的封條。
象征着百年煊赫的匾額被摘下,砸落在地,濺起一片塵埃。
定國公柳崇山,削爵奪職,貶為庶民。
這個曾執掌權柄、呼風喚雨的名字,連同他引以為傲的“定國”二字,被徹底抹去。
更令人膽寒的是,帝王親判,柳崇山淩遲處死!
三千六百刀的極刑,是對他謀逆大罪最殘酷的懲罰!
柳家雖是反賊,但并沒有株連九族,隻是被判了滿門抄斬。
和鎮國公府當年一樣,這個在大周盤踞了數百年的頂級世家,各種姻親關系盤根錯節。
若是誅九族,隻怕整個京城都要被血洗了……
而且……帝王是柳太後的養子。若真按律誅殺柳氏九族,那柳太後該如何處置?
帝王又該如何論處?
這終究是皇家不願撕破,也無法撕破的顔面。
帝王雷霆震怒之下,亦為柳家留了一絲無法言說的餘地。
诏獄深處。
柳崇山穿着肮髒破爛的囚服,枯坐在冰冷的石地上。
曾經紅光滿面的臉,如今溝壑縱橫,如同風幹的樹皮。唯有一雙深陷的眼窩裡,還殘留着不甘的陰鸷。
他的手腳戴着沉重的鐐铐,血痂在腕骨處闆結發黑。
淩遲的判決早已下達,如同懸在頭頂的鍘刀……
柳崇山在等,等一個徹底的了斷。
也等……那渺茫的一線生機。
他還有兩個兒子活着。
腳步聲在幽深的甬道裡響起,格外清晰。
一名獄吏面無表情地打開牢門,将一份謄抄的邸報,丢在柳崇山面前,聲音古闆無波:“罪人柳崇山,看看吧!”
“陛下開恩,赦免了你的幼子柳時章。”
柳崇山渾濁的眼珠動了一下,枯瘦的手指,顫抖着抓起那卷粗糙的紙。
邸報上的字迹,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他的眼底!
“……柳時章雖出身逆府,然其心可憫。早已密呈斷親書于禦前,痛陳家門不義,懇請斷絕父子親緣。自承其過,願效死力于邊陲,以贖父兄之罪愆……”
“陛下念其迷途知返,赤心可鑒,特旨允準其與定國公柳氏一門,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斷親書?!
柳崇山隻覺得一股腥甜,猛地沖上喉頭!
他從小疼愛到大的嫡幼子,竟早已背棄了他?!背棄了整個柳家?!
柳時章竟在所有人毫無察覺之時,就向帝王搖尾乞憐,遞上了這自絕于宗族的投名狀?!
“逆子……逆子!!!”
柳崇山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幾乎要将那紙邸報攥碎!
恥辱!
這對他來說,是比淩遲更甚的奇恥大辱!
然而,邸報的後半段,更讓柳崇山無法接受……
“……周将軍感念柳時章,于邊疆血戰之功,忠勇可嘉。特上書陳情,懇請陛下恩準,收其為義子。”
“陛下憐其孤忠,特旨恩準。即日起,柳時章更名為‘周钰時’,入周氏宗譜,享周氏子孫之榮……”
“周……钰時?”
“周钰時?!”
柳崇山猛地擡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瞪着虛空!
他柳崇山的血脈!他的嫡子!竟被剝去了姓氏,冠上了仇敵之姓,成了周家的走狗?!
“噗——!!!”
一口暗紅的鮮血再也抑制不住,猛地從柳崇山口中噴出,濺在污濁的稻草和冰冷的石地上,觸目驚心。
獄吏冷漠地看着,他佝偻着身體劇烈咳嗽,嘴角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诮。
柳崇山咳得撕心裂肺,枯槁的身體如同風中殘燭。
他擡起頭,臉上沾着血污,眼神卻是一種近乎癫狂的執拗。
“周钰時?哈哈……周钰時……”
柳崇山嘶啞地低笑:“好……好得很!”
“我柳崇山……就當沒生過這個兒子!”
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深深摳進掌心,渾濁的眼底,翻湧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最終卻化作一絲扭曲的微光。
沒有了那個背叛家族的逆子,又如何?
他還有時修!
柳時修逃出去了,他那麼聰明,一定會替自己報仇,奪回屬于柳家的一切!
诏獄的陰風嗚咽着卷過,卻吹不散濃郁的血腥和絕望。
很快,沈南喬的判決也下來了。
她毒害貴妃,證據确鑿,被判了斬首,跟柳崇山一天行刑。
轉眼便到了行刑那天。
冬日的風裹挾着最後一絲肅殺,卷過京城午門外的刑場。
空氣裡彌漫着恐懼和興奮的躁動。
黑壓壓的人群圍攏在刑場四周,無數雙眼睛如同饑餓的秃鹫,死死盯着高台上,那些即将被處死的身影。
最受關注的莫過于兩個人。
一個是曾經權傾朝野,如今卻失去了所有光環,隻着一身肮髒囚服,形容枯槁,如同厲鬼的柳崇山。
另一個則是披頭散發,同樣穿着污穢囚衣的沈南喬。
她的眼神早已渙散,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渾濁的天空,嘴角挂着一絲癡傻的涎水,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