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老虎不知道是想吃牛羊了，還是因為想報仇了，整個秋天一直延續到初冬下雪，都在附近徘徊。隻是哈裡木和玉山江家裡的狗，以及他們本身都十分的警省，所以這麼長時間，這頭老虎都沒能吃掉一隻羊。

　　今天例外，下雪了，夏草場的草被雪蓋住，牛羊不容易吃到，哈裡木就去玉山江那裡商量轉場的事情。回來的時候就聽到了狗叫，哈裡木知道不妙，急忙往這邊跑，這北疆虎并沒有東北虎體形那麼大，此刻正在拽着一隻羊往山裡拖着，哈裡木的妻子在氈房那裡呼喊着，卻也不敢遠追。

　　哈裡木便遠遠的開槍，結果發現那老虎依然不舍棄咬死的羊，還在往山裡拖，動作似乎有些不便，他猜測這老虎應該是受傷了，頓時就有了擊殺它的想法。

　　追進山溝，馬就不能騎了，哈裡木下馬後往山溝裡追着，手裡的槍握的緊緊的，這老虎聽到槍聲吓的不行，大概率是因為之前被玉山江打過，所以才會有此反應。

　　“砰！”看着老虎想要把羊往一片石林裡拖，哈裡木急忙端槍射擊，這一槍打在距離老虎不足五米的石頭上，濺起的石子把老虎吓了一跳，它甚至丢下了嘴裡的羊，竄進了石頭叢裡，繼續往山裡跑去。

　　哈裡木急忙往裡再打一槍，隻可惜已經看不到老虎全貌了。

　　所以便繼續往山裡跑。

　　玉山江也聽到了槍聲。空曠的雪地上，槍聲能傳出去很遠，他聽到後立刻從氈房壁上摘下了槍，一邊拉槍機上膛一邊往外跑。身處在裡山，槍裡常年壓滿子彈，隻是平時不上膛。

　　甚至有些時候上膛，隻是關了保險而已。

　　玉山江沖到山梁上的時候，看到了下面橫着跑過去的哈裡木，順着哈裡木追的方向，他看到了前面已經竄出石林的老虎。

　　這頭老虎像極了自己當初打傷的，也可能就是那隻？

　　反正玉山江感覺老虎就是那樣。

　　比狼大，也不算大多少，畢竟北疆虎沒有東北虎那麼大的體形，在南疆還經常被沙漠戈壁裡的老獵人追着跑。

　　老虎已經竄出了石林，哈裡木還沒到達石林，隔着一片石頭，哈裡木看不到老虎的蹤迹，玉山江卻能看得清，他順着山梁跑了一段，找了個合适的距離，端槍“砰”的一聲，朝老虎打去。

　　老虎受到了驚吓，往更高的山上竄去，這一片山非常的高，頂上終年積雪，眼下又是冬天，山腰上的雪更厚。

　　老虎卻拼命的斜着往上爬，似乎覺得爬上半山腰進入石縫就能安全了。

　　這時候哈裡木看到了玉山江，也爬到了石林位置，透過石頭間隙，看到了橫着上山的老虎，他再次舉起了槍。

　　“砰砰砰！”

　　追是追不上了，老虎上山的速度比他快的多，距離一百多米，他隻能想着看看把槍裡的子彈打光，能不能把老虎打傷或者打死。

　　哈裡木猜測自己也隻有這次機會了，他和玉山江商量好了，兩天後就下山。今天要給部落裡其他人通知，要收拾東西，沒空再打獵了。

　　玉山江也朝着那個方向開了槍，就當是給老虎送行吧。

　　槍聲一下子密集起來，聲音在山谷中回蕩，老虎更加害怕，拼命往上爬着，然後就感覺腳下的雪，開始滑了。

　　哈裡木最先發現了情況不對，他喊了一聲：

　　“雪崩！”

　　然後就拼命向着玉山江的方向跑去——隻有跑到山梁上，才有可能安全！

　　那頭老虎也感覺到了危險，拼命的要往雪上跑，那雪卻一層層往下滑，當它反應過來要橫着跑或者往下跑着逃離的時候，上面的雪已經席卷而下，騰起數米高的雪塵，将老虎淹沒進去。

　　已經跑上山梁的哈裡木氣喘籲籲的看着那一片雪霧，這雪崩本身并不大，此時山上的積雪還不是很厚，但卻足以将老虎給埋了——不過他此刻還能看到雪霧中的老虎還在掙紮着，那位置已經在他們腳下很遠，雪崩範圍小，這時候已經影響不到他們了。

　　他和玉山江兩個人都端着槍，看着那一片翻騰的雪霧，想着如果老虎能竄出來，說不定還要開一槍。

　　雪崩的範圍雖然小，但卻也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積雪翻滾着沖下去，帶着石頭泥沙和冰塊，滑行兩百多米，最終堆積在了山溝裡，被一些灌木擋住後停了下來，最終堆成了一個大雪包。

　　雪霧都平靜下來，那頭老虎也沒了身影。

　　哈裡木和玉山江兩個人對望一眼，哈裡木先說道：

　　“我沒看到那老虎竄出去。”

　　“我也沒看到，應該是被雪埋掉了。”

　　“走，下去看看。”哈裡木想着不用開槍就弄到一頭老虎，還挺興奮。

　　“再等等。”玉山江搖了搖頭，“野牲口，狡猾的很！等一等，看會不會從雪裡出來。最好凍上兩個小時，到時咋也死掉了。”

　　“就害怕凍兩個小時挖不出來了。”哈裡木搖頭，“面積太大，現在如果它活着，在雪裡還能動，還能找到……走，咱們不上去，就在邊上看着，有槍呢怕啥。”

　　“先壓上子彈再等一等，看再會不會有雪崩，沒有的話，再下去”玉山江還是謹慎，說道。

　　哈裡木現在才反應過來，槍裡的子彈剛才打完了，需要重新壓下。

　　不然的話，呆會兒那老虎要真從雪裡竄出來，他拿槍當棍子，恐怕是打不過的。

　　壓好子彈後，兩個人等了十幾分鐘，看着山上再沒雪脫落的痕迹——其實現在看來，容易脫落的雪剛才就已經卷着滾了下來，此刻山上已經露出了石壁，像秃了一大塊一樣。

　　兩個人便端着槍往雪崩的地方走過去，到了附近才發現，在山上看着好像雪崩的範圍不大，但實際上這一片區域很大了。

　　兩個人再次對視，想着如果從這麼一大片雪裡把那老虎挖出來，真是個巨大的工程，幹不了。

　　畢竟不清楚老虎最終在哪裡被壓下的——好在兩個人剛才一直看着，雪霧中老虎的身影最終消失在在哪一片區域大緻能猜到。

　　于是一起往那裡走。

　　雪崩後的地方，雪還比較松散，踩下去後會陷進去，雖然不深，但比較麻煩。

　　這雪也比較髒，裡面有許多草渣子髒土灰塵，玉山江和哈裡木兩個走的不快，深雪的地方也沒過去看，就隻是觀察着那些鼓包的位置。

　　就在他們靠近雪崩後邊位置的時候，突然，雪下有東西在拱着，雪直接被拱起了個包，哈裡木立刻端槍就射！

　　“砰砰砰！”

　　玉山江也反應過來，對着那個位置也開了兩槍。

　　槍聲在山谷中回蕩，哈裡木後知後覺的往山上看過去，發現沒雪落下，這才略微放了一下心。

　　槍聲響過，那拱起的地方不動了。

　　玉山江也和哈裡木想到了同樣的問題，然後他也看了看四周，還好。

　　如果再過兩個月，雪崩可就不是這麼短短幾分鐘就能過去的了。

　　老虎終究是老虎，哪怕小，那也是老虎，哈裡木對玉山江說：

　　“我再開兩槍，然後把雪清一下。”

　　“好。”玉山江同意，“你開槍，我清雪。”

　　“我來吧，總得有個人防備着。”哈裡木想着這老虎怎麼也得自己把它掏出來，這樣好到時和李龍說，換台拖拉機。

　　玉山江便沒再說話，畢竟這老虎是哈裡木先發現了，也是他開槍将這老虎逼到了雪山下面，又引起了雪崩。

　　自己最多隻算個輔助。

　　又開了兩槍，雪下沒有動靜，哈裡木把槍放在一邊，看了玉山江一眼，開始扒雪。

　　玉山江換了個位置，端着槍瞄着雪下，隻要下面有反應，他會立刻開槍——而不用傷着哈裡木。

　　好在沒有什麼意外，雪崩的時候老虎在雪中就被石頭撞中了，剛才被埋雪下差點窒息過去，兩個人步行的動靜把它給弄醒過來，想要拼命拱出來，卻還沒拱出來，就被打死了。

　　老虎在雪下半米多的位置，身上有血，不過槍傷隻是其次，主要還是在雪崩的時候被石頭冰塊沖擊受的傷。

　　哈裡木辛苦的把老虎扒出來，這貨已經沒氣了。剛才拱那兩下，也是最終的掙紮，身上的槍傷隻有一處。

　　“還好，塊頭挺大，看着好像骨頭都斷了不少。”玉山江點評着，“拿回去給李龍，他肯定高興的很。”

　　這頭老虎并不是特别重，此刻身子還沒僵硬，哈裡木和玉山江兩個一個人拽着一條腿，順着雪山往回拽，一直到出了這條溝，回到哈裡木他的馬所在的位置。馬還挺害怕的，這氣味對它來說并不友好。

　　那頭被老虎咬死的羊也被帶了出來，放在了哈裡木的馬背上。羊肉吃不了，但羊皮還是可以留着的。

　　哈裡木又從馬背上取下繩子綁在老虎身上，和玉山江告别，然後騎着馬拖着老虎回了氈房。

　　這馬都不用甩鞭子，自己就跑得飛快，而氈房羊圈門口的狗聞到這味道後，也立刻夾着尾巴跑遠了。

　　雖然已經聞到了血腥味兒，看到的是死老虎，但這狗還是不太願意湊近。

　　哈裡木把馬拴好，和妻子說了一聲，便準備剝皮。

　　李龍和他說過，老虎全身都是寶。雖然是冬天，他也不打算把整隻老虎帶回去，還是需要剝皮處理的，處理完之後好帶一些。

　　兩天後，這隻老虎已經變成了皮子、肉、骨頭分成數個部分被包了起來，氣息收斂起來，這樣轉場的時候，才不會引起麻煩。

　　牧民們趕着牛羊，氈房等東西被數匹馬馱着，沿着路往回走。

　　塔利哈爾和家裡人說着拖拉機的事情，如果拖拉機能開到夏草場來，那每年的轉場就會變得輕松許多，至少這麼多東西往回帶的時候要方便的多。

　　他有了自己的一台拖拉機，所以非常的開心，想着回去就能開着拖拉機拉運物資，心情竟然有些迫切起來。

　　其實哈裡木的心情也挺迫切的，他在想着如果李龍看到自己帶回來的那頭老虎，會有什麼反應。

　　至于這頭老虎值多少錢他沒去算，加上其他東西，應該夠一台拖拉機了吧？他這時候在想着，是先買拖拉機再去看自己的母親和孩子，還是先去看家裡人，然後再買拖拉機？

　　此時雪薄，下山速度又快，比往常早一天來到了冬窩子。

　　距離裡山最近的牧民們先到達，然後開始安置東西，哈裡木的位置在最外面，自然是最後到達。

　　玉山江趕着牛羊要拐向他的冬窩子，最後就剩下了哈裡木一家。分開前玉山江也對哈裡木說了，等他安頓好之後，就過來找哈裡木，然後到外面找李龍，把自己的拖拉機開回來。

　　反正已經給牧業隊說了，拖拉機是李龍的，就算他們發現了，大不了說是自己借過來用的就可以了。

　　哈裡木答應了，此時他也有些累了，和妻子一起趕着牛羊匆匆往自己的冬窩子而去，想着回去還要把羊圈裡的雪清一下，把牛羊趕進去後還要給它們喂草，要把冬窩子前的雪掃掉，被褥什麼的安頓好，燒火……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雖然累，但這也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前面的牛羊和狗都叫了起來，再轉過一個彎就能看到自家的冬草場和冬窩子了，哈裡木也有些興奮起來。

　　盡管再累，也即将到家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冬窩子裡升起的一股子淡淡的煙柱，和那台在冬窩子跟前的嶄新的拖拉機。

　　還有那台非常熟悉的，軍綠色的吉普車。

　　冬窩子前面的雪已經清掃幹淨，羊圈裡也沒雪，幾捆草就在羊圈裡面，還沒打開，顯然是等着牛羊進圈後才會拆開散着給牛羊來吃。

　　哈裡木突然感覺一股子暖流在心頭湧動——這是李龍過來了啊。

　　不光人過來了，還把爐子架好，雪掃幹淨，羊圈收拾好，還開來了新拖拉機！

　　哈裡木絲毫不懷疑，這拖拉機就是給自己的！

　　他使用的甩了一下鞭子，趕着馬飛快的往冬窩子而去。

　　哈裡木的羊岡子也看到了冬窩子跟前的情況，她笑了。

　　其實不光哈裡木，玉山江家的冬窩子也差不多，隻是爐子裡有火，但沒有人。

　　雪也是清理幹淨的，這是李龍帶着陶大強兩個這兩天幹的事情，當然，現在哈裡木的冬窩子隻有李龍一個，他帶着槍，把這些東西弄完後，然後就在哈裡木冬窩子這裡等着。

　　秋天玉山江他們打草的時候說了，今年草打的多，所以他們會早一些轉場回來。頭一場雪下完，李龍便猜着哈裡木他們該回來了，所以才會進山等着。

　　當然也有在縣裡閑着了，想進山看看能不能打着獵物的意思。

　　但是沒打着。雪才下一場，此時山裡的草和灌木還沒被蓋住，那些馬鹿、狍鹿子等還有得吃，所以一時半會兒不會從栖息地裡跑出來。

　　因為每天來不了太多，所以雖然看過幾個被野豬拱過的地方，但也打不着。

　　聽到外面狗叫的時候，李龍走了出來，看到牛羊和騎着馬奔過來的哈裡木，李龍臉上露出了笑容。

　　“佳克斯嗎？朵森？”李龍和狂奔而來的哈裡木打着招呼。

　　“佳克斯，李龍，好着呢好着呢……”哈裡木有些激動，他翻身下馬，馬鞭的繩套套在手腕處，過來和李龍狠狠的抱了一下，松開後又用拳捶了一下李龍的胳膊：

　　“謝謝你！”

　　李龍雖然隻是為他掃了雪，清了圈，但是實實在在的替他省了不少的事情。現在牛羊入圈就有吃的，人進屋，屋子裡是熱的，一碗熱茶，就足以散去大半的疲乏，這已經很好了！

　　此刻的玉山江也是這麼想的，羊圈裡有草，屋裡有爐火，爐火上有壺，壺裡有熱水，雖然羊岡子不在，但還追求什麼呢？

　　“這是我給你帶來的拖拉機。”李龍指了指那台拖拉機笑着說道：“安頓好之後，你就可以開着這拖拉機去看家裡人了。對了，屋子裡我給你準備了一些生活物資，磚茶、鹽、米面等，還有洋芋、皮芽子、辣皮子等等，他們過來的時候也可以拉一些走……”

　　哈裡木想着果然如此，這拖拉機果然是李龍給自己買的！

　　“李龍，我也給你帶回來了禮物，”哈裡木急切的說道，“你不可能想到的！”

　　“不可能想到？”李龍有些意外，開着玩笑說，“你總不能再打頭老虎回來吧？這山裡的老虎可沒那麼容易打，那是一頭雪豹還是一頭棕熊……”

　　“老虎，一頭老虎！”哈裡木驕傲的說道，“一頭北疆虎，才打死的！”

　　“啥？”李龍愣了一下，“真的一頭老虎？你也太厲害了吧？這裡山一共才有多少老虎，你一個人就打了兩頭!要是在古代，你就是打虎英雄了！就是現在，你也是打虎能手了，厲害厲害！”

　　自從哈裡木打到一頭老虎後，李龍其實一直也有這樣的夢想，甚至想着抽空去夏牧場一趟。

　　但他這邊隻是夢想，沒想到哈裡木竟然真的又打到了一頭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