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殿主沉默不語，徐徐轉身，看到淚眼盈盈的商清淑，神情忽地一怔。

　　記憶翻飛。

　　瞬間回到了幾萬年前。

　　那時的他，少年英傑，意氣風發，神采飛揚，初入黃泉殿，便力挫鬼族，還領悟了黃泉引和黃泉鎮兩大神通。

　　很快的。

　　他便引起了上任黃泉殿主靳川的注意，對他着重培養，關懷備至，并将他内定為了下一任黃泉殿主。

　　某一日。

　　靳川突然找到他，身邊還跟了一個五六歲大小的丫頭，言稱自己有要事要做，托他看顧一段時間。

　　那次。

　　是他和她第一次見面。

　　時至今日，他依舊很清晰地記得初見時對方的模樣。

　　懵懂清澈拘謹的眼神。

　　以及……鼻子下面挂着的兩串鼻涕泡。

　　“我叫燕長歌。
”

　　“我叫鼻涕蟲……啊不對，是商清淑。
”

　　這是二人的第一次對話。

　　此後數年。

　　二人便朝夕相處，一個發自内心地疼愛這個小妹妹，一個越發依戀這個英俊帥氣的大哥哥。

　　“燕哥哥，我餓了。
”

　　“燕哥哥，我渴了。
”

　　“燕哥哥，我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

　　這是幼年的商清淑，對他說的最多的三句話。

　　時光輾轉，數年過去。

　　昔日的小鼻涕蟲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昔日那個意氣飛揚的少年，變得更高大，更俊偉。

　　期間。

　　他結識了數名擺渡人，彼此意氣相投，成為知己，并相約一起覆滅鬼族，徹底奠定勝局。

　　後來。

　　便隻剩他一個人了。

　　漸漸地，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眉頭皺得越來越深，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

　　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憑他一個人，便是殺再多的鬼族，也改變不了什麼，更複活不了曾經的好友。

　　商清淑依然會纏着他。

　　隻不過說話的内容卻發生了變化。

　　“燕哥哥，你笑一笑啊！
”

　　“燕哥哥，你怎麼跟師父一樣，成了個小老頭了？
”

　　“燕哥哥，以後等我厲害了，我就替你一拳把所有的鬼族都打死！
”

　　“……”

　　時光冉冉。

　　又是十餘年的時間過去。

　　昔日的少女早已成長為了一個風姿絕世的大美人，對他的感情，也悄然發生了變化。

　　“燕哥哥，我喜歡你。
”

　　“燕哥哥，你喜歡我嗎？
”

　　“燕哥哥，我想……嫁給你。
”

　　“……”

　　商清淑性情如火，敢愛敢恨，喜歡就會說出來，隻是卻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他開始躲着她了。

　　不是因為抗拒。

　　隻是因為他再看到她的時候，很難再将她當作純粹的小妹妹看待了。

　　一個追。

　　一個躲。

　　二人躲貓貓一樣，情況一直持續了千年，他也始終沒給她明确的答複，更是從沒說過那句話。

　　“長歌。
”

　　那日，靳川執行任務之前，又是特意找到他，交代道：“我若一去不回，黃泉殿便交給你了。
”

　　這種話。

　　他聽過很多次，靳川每次出發之前，都要跟他說一遍。

　　而那次。

　　是最後一次聽到。

　　靳川身入鬼域，卻失陷其中，再也沒能回來。

　　她哭成了淚人。

　　他小心翼翼呵護，陪伴，安慰。

　　一年後。

　　黃泉殿群龍無首，他選擇了離開。

　　臨别之日。

　　她抱住了他，再次向他吐露心扉，“燕哥哥，我現在隻有你了，你娶我好不好……”

　　他心中掙紮許久，卻依舊沒答複，狠心離去，隻留下了哭得傷心欲絕的她。

　　他猶記得他離去之時，對方撕心裂肺喊出的那句話。

　　“燕長歌！
”

　　“我知道你喜歡我！
”

　　“我會等你！
等你再來找我！
等你親口對我說出那句話！
等你……娶我！
”

　　而那次。

　　也是她最後一次叫他燕哥哥。

　　自此。

　　黃泉殿多出了一個殚精竭慮，背負了無盡責任的九任黃泉殿主。

　　而恒榮大域的缥缈界，多出了一個喜歡喝酒，喜歡打人的一拳姐姐。

　　期間。

　　二人見面不多。

　　而每次見面，也隻聊公事，不談私事，似乎都在刻意回避。

　　而今日……

　　黃泉殿主明白，他沒法回避了。

　　這一去。

　　他可能就真的回不來了，再不說，就真沒機會了。

　　眼中的愁緒和壓力漸漸化開，逐漸被一縷深情代替。

　　他聾了？

　　鳳汐看着依舊不動的黃泉殿主，鳳目中隐含煞氣。

　　要不……

　　放把火，讓他清醒清醒？

　　“嗚嗚嗚！
”

　　球球更不滿意。

　　站那半天了，跟木頭一樣動都不動，本球都餓了！

　　忽然。

　　黃泉殿主身上氣息一顫，佝偻的腰身一直，大步邁開，來到商清淑面前，一把将她擁入懷中！

　　抱得很緊很緊！

　　被他壓制在心底最深處的感情徹底爆發，好似一團烈火，似要把眼前的女子徹底融化一般！

　　“我喜歡你！
”

　　眸光微垂，他凝視着眼前的那張朝思暮想的俏臉，認真道：“一直喜歡！
很喜歡！
很喜歡！
！
”

　　對方轉變太快。

　　商清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那雙憂郁中帶着神情的眼睛，俏臉微紅，有些癡傻。

　　“你……你再說一遍？
”

　　這一刻。

　　那個一言不合就喜歡打人，拳風很硬的一拳姐姐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那個當年挂着兩串鼻涕泡，跟在少年身後當跟屁蟲的小丫頭。

　　“清兒！
”

　　黃泉殿主深深吸了口氣，“我會娶你！
一定會！
”

　　商清淑身體微微一顫。

　　雙手一環，她也是再難壓制心中的眷戀之意，緊緊抱住了他！

　　“你知道嗎？
”

　　臻首埋在他身前，她喃喃道：“我等你這句話，等了多少年了……”

　　“對不住了。
”

　　黃泉殿主輕歎一聲。

　　“三萬……一千六百五十七年。
”

　　商清淑擡起頭，癡癡地盯着他，一字一頓道：“九個月……零二十七天。
”

　　每說一個數字。

　　黃泉殿主的神色便柔和一分。

　　直至最後。

　　徹底化作了無盡的愧疚和溫柔。

　　“是我的錯……”

　　再次歎了口氣。

　　他忽然覺得心頭一暢，胸中郁氣一吐而空，身體也變得筆挺了起來。

　　與此同時。

　　他身上的氣息也突然劇烈顫抖了起來！

　　轟！

　　轟隆隆！

　　強橫的氣機四散，引得天幕震動，異象頻出，本來湛藍一片的上空，此刻竟是多出了一抹幽色氣息！

　　玄妙，難明。

　　隐隐帶着一絲複本返源的意味。

　　本源的氣息！

　　黃泉殿主，入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