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個子不低，衣着華貴，大概是和花老闆吵架了，臉色發黑，看到花夫人，停下來皮笑肉不笑地叫了聲花伯母，然後沒等花夫人回應就走了。

　　 看起來十分沒有禮貌。

　　 花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小聲啐道：“要不是看在羅逢九的面子上，我根本不讓你進門！”

　　 黎語聽到羅逢九這個名字，往男人離開的方向挑了挑眉。

　　 在這南州府，誰都知道羅逢九是醉香樓的創立者，剛剛那位跟羅逢九有關系，莫非是醉香樓的管事？

　　 *

　　 花老闆很快給了黎語答案。

　　 黎語見到花老闆後，花老闆随意寒暄了幾句，便道：“方才羅蓬出去，你們有沒有看到他？”

　　 花夫人撇撇嘴，“正好打個照面。他這時候過來做什麼？他不是看不上你，看不上我們家嗎？”

　　 花老闆歎一聲氣，“他知道了去年是我把蓮蓉蛋黃月餅的方子賣給呂老闆的，這不，中秋節要到了，他特意過來問我那方子是從哪裡來的，有沒有新的方子。”

　　 花夫人臉色微變：“你沒告訴他實話吧。”

　　 “沒有。”花老闆抿一口茶，不急不緩道：“他心術不正，我不會讓他知道真相。”

　　 花夫人放下了心，接着拉住黎語的手道：“去年你在我們家做月餅，我們兩個怕這南州府的人不長眼，知道方子是你的後去找你麻煩，便對府中的下人也隐瞞了，隻說是老爺買來的方子，你隻負責做，你不介意吧。”

　　 怎麼可能介意，相反，她覺得花老闆和花夫人做的甚合她意。

　　 這南州府的幾家大型酒樓多有強硬後台，尤其是醉香樓，她暫時還不想跟他們對上，所以花老闆的做法簡首幫了她大忙。

　　 跟聰明的人做朋友就是好，他們能走一步看三步，提前預知風險并抹除風險。

　　 *

　　 幾人喝過茶，說過話，黎語便提出今日由她來做菜。

　　 花夫人笑道：“昨日隻是随口說說，哪能真的讓你做，你今日就等着吃吧，我家那小子前陣子從京城給我找了個廚子，做的菜也不錯，你晚上要好好嘗嘗。”

　　 黎語點了點頭。

　　 “對了，我看你的那個護衛抱了個瓷罐過來，那是什麼？”花夫人指着擺放在花廳桌子上瓷罐問道。

　　 黎語這才想起忘了介紹熟醉蟹，便把罐子抱過來，在花夫人眼前打開。

　　 一股螃蟹和料汁混合的味道瞬間撲了出來。

　　 花夫人：“這是腌螃蟹？”

　　 黎語笑道：“這是熟醉蟹，今日剛腌上不到一個時辰，我給夫人你們帶來，明日正午的時候，你們可把這蟹拿出來吃。到時候若是覺得味道不夠，便再多腌兩個時辰。”

　　 “聞起來很不錯。”花夫人動動鼻子，誇贊道：“你是怎麼想的呢，能弄出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

　　 黎語道：“隻是偶然得了機緣，沾了别人的光。”

　　 花夫人一聽，知道這是不能說的了，沒再問下去。

　　 *

　　 黎語在花家留到了晚上，花家的廚子知道有客人，做了十幾道拿手好菜。

　　 其中有道兩色腰子很是奇特，用鮮豬腰和鮮雞腰制作而成，味道上黎語不太喜歡，西兒倒是愛吃。

　　 還有一道假河鲀和一道假蛤蜊，雖然都以“假”開頭，它們用的食材卻不一樣，假河鲀是用面粉和菜混在一起做成的形似河豚的面食，假蛤蜊則是用鳜魚做的，把鳜魚肉切成蛤蜊片的形狀，下蔥、鹽、酒和胡椒一起腌，最後用蝦汁燙熟，鮮美異常。

　　 吃飽喝足，黎語又陪着花夫人說了會兒話才離去。

　　 花夫人是個妙人，她出身不錯，識字懂禮，琴棋書畫也都會一些，但她卻不像一些中年婦人、比如盧夫人那般以夫為天、沒有自己的追求。花夫人喜愛在市井中閑逛，對市井黑話也知道不少，跟她聊天，黎語覺得輕松。

　　 *

　　 同一時刻，貢院。

　　 韓铮把今日寫完的試題收好，拿出碗，請巡邏的兵丁幫自己倒茶。

　　 待茶來了，他取出炒米和鹵肉丁，慢悠悠地吃。

　　 從京城來的主考官巡視過來時，看到的便是其他學子借着蠟燭的光奮筆疾書，而他不慌不忙吃飯的場景。

　　 幾乎是一瞬間，主考官就把他記在了心裡。

　　 畢竟整個貢院的幾千名考生中，像他這麼大的不到五個，五人中像他這麼淡定的、加上他隻有兩個。

　　 等以後的結果出來了，他一定要看看有沒有這兩個人！

　　 韓铮感受到主考官銳利的視線，為防被誤會，什麼也沒做，沒擡頭也沒去看，吃過飯後，他把碗收起來，閉目想了想今日的答題成果，确定沒問題後，找出被子，吹蠟睡覺。

　　 韓铮對面的号舍裡，須發半白的老頭看到他這樣子，搖搖頭。

　　 他第一次考鄉試時二十歲，也是這般，結果考了七百多名。眼前這孩子如此不在乎鄉試，這次怕是考不上了，可惜，可惜！

　　 韓铮沒想到号舍内還有人替他操心，閉上眼沒多少會兒就睡了過去。

　　 *

　　 第一場考試的第二日，黎語早上出門買了些食材，白天沒事就在家做吃的。

　　 下午做出了棗糕和荷花酥，另外又鹵了些豬下水。想着蘇先生愛吃，便給他送了些。

　　 到第三日，黎語中午吃過飯，帶着糖，點心和湯到貢院門口等着。

　　 她到的時候，剛好有一個考生從貢院被人擡出來，那考生不知是餓的還是累的，明明不是冬天，嘴唇上卻起了一層的皮，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整個人處于昏厥狀态。

　　 這位考生很快被家裡人接走，之後不久，又有一個考生捂着滿頭的汗出來了，與上一個考生相反，他臉發紅，眼神有些不對，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呵呵聲，走路東倒西歪，狀若瘋子。

　　 韓小梅吓得拽緊了黎語的衣服，身子抖了起來：“二嫂，三哥不會跟他們一樣吧。”

　　 “不會。”黎語握住手，“你三哥有分寸，若是撐不住，他會主動出來的。”

　　 *

　　 接下來的一個多時辰内，陸陸續續有人出貢院。

　　 這些考生中，有好幾位意氣風發，與常人無異，韓小梅一連見了幾個，才終于沒那麼慌。

　　 酉時（下午五點），貢院大門打開，第一場結束，考生們全部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