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靈，在這邊！”

　　 喬金靈遠遠就看到林曉旭在攤位面前給她打招呼。一個女孩剛從攤位前，搖着頭走開。

　　 “姐姐，這份工作你不滿意嗎？”

　　 喬金靈趕緊追過去問。她想知道女孩拒絕的真實原因。

　　 “小朋友，你是在和俺說話嗎？”

　　 女孩怯生生的，穿着細絨衣，藍色卡其褲上蒙着一層灰塵，一看就是從農村來找活的。

　　 “是的，姐姐，我剛才看見你在那邊問了半天，為什麼沒填表格呀？是覺得給的錢太少嗎？”

　　 喬金靈眼神亮晶晶的，幹淨純粹，真誠可愛，讓女孩卸下了防備。

　　 “給的錢倒是不少。可俺還是想找一個鐵飯碗，就是公家的，個人的買賣不牢靠，說不定哪天就完了，俺還得給弟弟掙學費，掙不到學費，俺娘就要把俺嫁人。”

　　 女孩雙手絞着衣襟，第一次來到這麼多人的地方，她還是有些緊張。

　　 “公家的？”

　　 喬金靈皺起眉頭。看來不管什麼時候，“國”字頭的地方都更香，跟着公家掙1分錢都是香的，跟着個人掙100塊都是泡影，說沒就沒了。

　　 “對呀，俺剛來城裡不懂，聽那幾個大媽說的，跟着公家幹，旱澇保收成。那些個人的給再多錢也不能去幹，指不定哪天它自己就完蛋了，還不把俺像皮球一樣踢出去？”

　　 女孩一臉笃定，像拿到了什麼内部消息。

　　 “姐姐，是哪些大媽說的呀？”

　　 喬金靈猜得八九不離十，估計是丁美蘭在攪弄是非。

　　 “就是西南角上的。俺覺得大媽說的有道理，小姑娘，你也可以去聽聽，這城裡人說話就是有水平。”

　　 女孩說着，挎着碎花籃底的小包袱，又擠進了人群裡。

　　 喬金靈走到攤位上，又觀察了幾個來找工作的人，跟上去偷偷問過原因，都是覺得不如國營的好。

　　 “爸爸，靈靈想去買棒棒糖。”

　　 “我和你一起吧，反正爸爸也沒事。”

　　 喬向前也無聊，坐在椅子半天了，總是一臉笑着歡迎人，又一臉沮喪送人走。

　　 “好嘞。”

　　 喬金靈拉着喬向前的手，穿過人群，她随便買了一根棒棒糖，又來到了剛才小姑娘指的地方。

　　 果然湊了一大堆人。

　　 “我跟你們說啊，你們這些小姑娘初來乍到，不懂城裡的規矩，老話說的好，金碗銀碗，不如國家給的鐵飯碗。那種個人的小廠子，哪能經得起什麼大風大浪，一個浪頭打下來，直接全部完蛋，你們好好想想，到時候你們該怎麼辦？”

　　 哪怕這個女人壓低聲音在說話，喬金靈還是聽出來是丁美蘭。

　　 “大姐，可是那個皮鞋廠一個月給70塊錢哩，我們老家一年也掙不了幾百塊錢。國營廠一個月才給35塊，差一半嘞。”

　　 一個圓臉的小姑娘有些猶豫。

　　 “你看看，目光短淺了吧。你以為他能白給你這70塊錢，肯定是死命的用。别的不用說，要是到時間不給你發工資怎麼辦？你這小細胳膊能擰得過人家大腿？”

　　 丁美蘭繼續煽風點火，圓臉小姑娘懵懂點頭。人生地不熟的，要是這個皮鞋廠死活賴着錢不給，她一個人又有什麼辦法呢？

　　 喬向前後面聽着，攥緊了拳頭，怪不得問的多，同意的少，原來是這個丁美蘭在背後搞鬼。

　　 “爸爸，你再等一會兒。咱們聽聽她怎麼說。看看大家都在顧忌什麼？”

　　 喬金靈拉着喬向前的手，小聲說道。她現在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這些女工在顧及什麼，那就挨個解決。

　　 “可報紙上都說了，要大力推廣民營經濟，當個體戶是國家支持的。俺們村裡也有很多個體戶，掙錢可多了。總得有王法管着他們吧？”

　　 這些小姑娘也不完全是一無所知，如今報紙、廣播、收音機、電視這些獲取信息的渠道越來越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糊弄的。

　　 “還是這個小姑娘有見識。國家是支持。隻不過有些話不好說。”

　　 丁美蘭捂着嘴，現在洩露什麼國家機密，低聲說道：“大姐，畢竟是有年歲的人，經曆過的事兒比你們多，這政策嘛，是人定的，今天是這樣，明天可能就是那樣，跟烙大餅似的，說不定哪天就把哪一面給煎糊了。”

　　 丁美蘭一番話，讓圍成一圈的小姑娘們神色都凝重起來，雖然說開放已經有些年頭了，可是以後的事情不好說，畢竟還是靠着大樹更好乘涼。

　　 “爸爸，咱們回去吧！”

　　 “咱不繼續聽了？”

　　 “不聽了，我有主意了。”

　　 “這麼快，你就有主意了？”

　　 “對啊，爸爸，咱們去買一隻毛筆和大紙吧！對了，還要買墨水。”

　　 喬金靈的話讓喬向前有些摸不着頭腦。這個閨女古靈精怪的，不知道又在琢磨什麼。不過，他發現每次聽閨女的話，效果都不錯。

　　 父女兩人買了東西回到攤位。林曉旭趕緊站起來，一臉愁容說道：“對不起，喬廠長，還是沒有人。”

　　 “哎呀，也不能怪人家小姑娘，我這邊也是一上午沒有人。一聽咱是民營的，搖搖頭就走了，我這磚廠再招不到人，怕是都維持不下去了。”

　　 一個臉龐黝黑的男人坐在一邊，下巴胡須刮得鐵青，身上帶着田地間勞作的痕迹，可能也是剛從土地束縛中出來的人。

　　 “靈靈，叫胡叔叔好。”

　　 喬向前讓喬金靈打招呼，兩個人坐了下來。

　　 “胡叔叔好。”

　　 喬金靈乖乖巧巧，眉眼彎彎，給胡歲強問好。

　　 “哎呀，怪不得老喬老是念叨你，說有一個多好的閨女，今天這麼一見，果然是長得又漂亮又喜慶，哪怕有什麼煩心事，瞅着這樣一張小臉，還有什麼好煩惱的？”

　　 胡歲強也挺會說話，簡簡單單幾句話，既誇了喬金靈，又恭維了喬向前。

　　 喬向前嘴角噙着笑，又是一番推辭，其實别人誇他的閨女，他早就樂開花了，隻不過出于禮貌，不能表現出來。

　　 “老胡，今天你這邊還是不太行？”

　　 喬向前想起正事兒，這幾天相處下來，互相的底兒都摸的差不多了。

　　 “還是不行，我一個月都給開到80塊了，也是沒人。我就奇怪了，那國營單位就有那麼好？錢就給那麼一點，多掙點錢不好嗎？難道錢多了咬手？”

　　 胡得強面帶疑惑，最終還是重重歎了一口氣，想掙點錢，實在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