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溪河回到了病房，其實他的腿腳也一點問題都沒有了，隻不過沒有告訴喬金鳳。

　　 季澄和喬金靈都在琢磨，怎樣讓姐姐知道這件事情。可是古溪河還是執拗不肯。

　　 非要今天辦理出院手續，找個借口就要回安慶市。

　　 “不好意思，今天實在太忙了，醫生就是這樣，大年初一人就是這麼多。醫院不分白天黑夜，都習慣了。”

　　 喬金鳳抽空過來，剛搶救完一個病人，白大褂還沒來得及換，迸濺上點點鮮血，神色有些疲憊，依舊帶着笑容，眼睛也是亮亮的。

　　 她喜歡救死扶傷的工作，力挽狂瀾，從死神手裡搶人，喜歡看到病人家屬眼裡的感激，能幫助别人，是她最高興的事情。

　　 那種感激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是弱者在苦難中見到的一縷光，她無數次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古溪河。

　　 在她心裡，古溪河是神，雖是凡人之軀，卻可以和神明比肩。

　　 隻不過這個神明不願意為了她下凡。

　　 “金鳳姐，古大哥非要出院，怎麼勸也不聽？不如你勸勸他吧！”

　　 喬金靈拽了一下喬金鳳的衣服，把她推到古溪河的面前。

　　 “你的腿還沒有好利索，為什麼現在就要走？等再過一段時間，應該就能好差不多了。”

　　 喬金靈眼神閃爍，她嘴裡明明有别的話，說出來，硬生生變了另外一套說辭。

　　 她還是害羞，羞于把内心話全部說出來。

　　 “現在就可以了，拄着拐杖也不耽誤做其他的事情，麻煩了你這麼久，我想回去了。”

　　 古溪河藏不住眼神中的落寞，他也想說更多的話，可是話堵在嗓子眼裡，說不出，又咽不下。

　　 “哎呀，我說你們兩個人怎麼這麼别扭啊？想在一起就說呗，不說出來，别人能怎麼能知道你們的心裡話？”

　　 季澄實在看不下去了，雙手插在褲兜，溜達過來，站在兩個人中間：“我說兩位，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都是見識過生死的人，怎麼這麼看不透呢？什麼年齡、家庭、錢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們兩個人願不願意在一起？”

　　 季澄掃視兩個人的神情，希望能得出答案，可是這兩個人一個低着頭，另外一個看向窗外，死活不說話。

　　 “對不起…我不願意…”

　　 古溪河先開口，他一直沒有把頭扭回來，天氣陰沉，剛才還明媚的天氣，此刻已經有點要下雪的意思。

　　 天氣和人一樣，風雲變幻，說不準的。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願意？我能知道原因嗎？”

　　 喬金鳳咬着嘴唇，眼眶裡蓄滿了淚水，其實她已經知道原因，隻是還想再聽一遍，她不信，這麼長時間，古溪河還忍心說出那些話。

　　 夜晚天台上談心。

　　 專門送來的磁帶。

　　 特意做的紅燒肉。

　　 若有若無的手指觸碰。

　　 ……

　　 那麼多的事情，喬金鳳不信古溪河就那麼狠心。

　　 “我說了，我不願意。我覺得你年齡太小了，很多東西不懂，能聽明白嗎？我已經結過一次婚，我需要的是賢内助，能照顧我生活起居的，你再看看你，作為一名醫生，忙得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你怎麼能照顧我呢？”

　　 古溪河瞪大了眼睛，顫抖着嘴唇，他也哭了，隻不過倔強不讓眼淚流下來。

　　 喬金鳳呆呆站在原地。

　　 這些話，古溪河從來沒有說過。

　　 是啊！

　　 自己這麼忙，忙到連過年也不能夠一家團聚。

　　 這是常态，如果以後結婚，也不會發生任何的變化，甚至會更忙。

　　 “我……我…”

　　 喬金鳳哆嗦着嘴唇，眼淚奪眶而出，像犯錯的孩子一樣，擡起手想要擦眼淚，結果越擦越多。

　　 喬金靈趕緊給喬金鳳拿來紙巾，可是喬金鳳隻是攥在手心裡，任由眼淚流淌。

　　 “你非要讓我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嗎？你看看你，白大褂上還沾着病人的血，頭發也沒有洗，哪個女人像你這樣？我是要結婚生孩子的，估計你忙得連生孩子的空都沒有吧，更不用說以後照顧孩子了，我的腿腳不好，需要一個女人替我操持家裡，而不是一個女強人，這麼有事業心，我不需要，你聽明白了嗎？”

　　 古溪河止住了淚水，搖了搖頭，走到了窗邊，沒有拿拐杖。他步伐矯健，身姿挺拔。

　　 “原來…你的腿早就好了？你一直在瞞着我？”

　　 喬金鳳徹底驚呆，她對自己的醫術非常有信心，本來還覺得好奇，古溪河應該能站起來的，為什麼遲遲沒有效果？

　　 原來。

　　 這個男人一直都在騙自己。

　　 “看到了嗎？我早就好了，我為什麼一直瞞着你？你自己不明白嗎？我就是怕我自己腿好了以後，你要死要活纏着我，所以我才要現在找個借口趕緊溜啊！”

　　 古溪河的話一字一句重重錘在喬金鳳的心底，她的手心還緊緊攥着工作證，尖銳的證件角似乎要把手心割裂開來，她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

　　 這些迸裂的縫隙，是她禁锢在歲月深處的靈魂，是她從小女孩兒時候就開始做的美夢。

　　 “我…明白了…我會為你辦理出院手續…你要是想走，随時都可以走。”

　　 喬金鳳松開攥緊的雙手，把工作證重新戴上，拿紙巾擦擦眼淚，面無表情，她又變成了手術場上見慣生死的主刀醫生。

　　 作為旁觀者，喬金靈再明白不過，古溪河說的這些話，都是在自欺欺人，愛一個人，不是聽他怎麼說，而是要看他怎麼做，嘴也許會騙人，可動作騙不了人。

　　 微微顫抖的雙手，閃爍的眼神，赤紅的雙眼，都騙不了人，連他自己都騙不過。

　　 唯獨騙過了喬金鳳。

　　 可是喬金靈不忍心戳穿，這是古溪河的選擇，她必須得尊重。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不隻是有愛，還有責任和擔當。

　　 季澄重重歎了一口氣，她本以為自己能看明白很多事情，可是在這兩個人身上，他又有些糊塗了。

　　 也許在生活這個戰場上，有些人注定輕裝上陣，所向披靡，有的人背負一生，有所顧忌。

　　 沒有什麼對錯，隻是選擇而已。古溪河選擇放開喬金鳳，讓她走更好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