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範明軒之後,戚元就從他的書房裡走出來。
透過層層雨幕,她通過廊下這些延綿不絕的燈籠,端詳範家的這棟大屋。
跟她之前殺楚國公他們一樣,她看着眼前的這些建築,看着這些雕梁畫棟的岩柱和美輪美奂的屋子,微微皺了皺眉。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不管哪朝哪代,不管何時何地,好像都有這樣的事。
而且無法杜絕。
人都是貪心的,有了錢就會想要更多的錢,有了更多的錢就會想要權力,而一旦有了權力,就會想要更多的權利力。
這是無可避免的。
她腰間的匕首穩穩的在原地待着。
她今天殺人,甚至都沒有動用到它。
但是可以這樣殺多久呢?
殺到什麼時候?
不停的會有這樣的人冒出來。
甚至這裡面以後可能會有自己親近的,熟悉的人,變成這樣。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一看就是一雙殺過很多人的手。
不過她随即又收起來了,包括是之前的那些愁緒。
不應該有這樣的思緒。
人活在這個世上,如果想的太多,就注定過的不快樂。
那些真正壞道骨子裡的人,他們就從來不會想太多,更不可能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應該要留一點餘地,是不是應該要積點德。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麼好想的?
無所謂,眼前有人做錯了讓她覺得不可原諒,那就殺。
至于殺到什麼時候?
那也不必操心。
殺到殺不動的時候。
她歡快的收起了自己的刀,看着去找了青州府衛所的錦衣衛的八寶跟六斤,緩緩交代:“讓底下的人不許侮辱女眷,抓起來之後送入京城!若是讓我知道有淩辱女眷的事情發生,絕不寬宥!”
八寶跟六斤跟着戚元這麼久,早就已經摸清楚戚元的脾氣了。
也知道她的逆鱗在什麼地方。
一聽這個話便毫不遲疑的應是。
而那邊的範夫人卻覺得天都塌了,她在短暫的眩暈過後,醒過來看了一眼身邊哭泣不停的妾侍和兒女們,嘶啞着聲音掙紮開口::“老爺呢?”
妾侍閉了閉眼睛,哇的一大聲大哭起來:“夫人,老爺,老爺已經去世了!”
死了?
範夫人眨眨眼,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但是一開口,話還沒有說出來,一口血已經先吐出來了。
死了。
人就這麼死了。
她一吐血,整屋子的女眷跟孩子都痛哭起來。
屋子裡更亂了。
不行,這樣不行。
範夫人死死的咬着牙,攥住拳頭,抹去了嘴邊的血迹,沒好氣的呵斥:“都住嘴!”
真是沒用。
這幫沒用的廢物,沒有一個能擔得起事兒來的。
老爺死了已經是很慘了。
自己若是再死了,眼前這幫孩子能靠着誰去?
轉眼之間就全都活不成了。
不行,自己不能讓他們活不了。
強撐着坐了起來,範夫人環顧了一圈哭個不停的衆人,提高了音量再喊了一遍:“我說了,别哭了!”
妾侍們終于抽抽噎噎的看着她的面色停住了哭。
孩子們全都撲到了範夫人跟前。
範夫人心疼不已。
女兒本來已經在家待嫁了,嫁的還是邱家。
但現在,親事肯定是再也不要想了。
範家犯的事非同小可,說不得人還要沒入教坊司。
想到這一點,範夫人的咳嗽聲音都忍不住更加大了一些。
把孩子們吓得又喊個不停。
範夫人聽的心酸,拍了拍他們的手:“好孩子們,好孩子們,都是爹娘不好,是我們不好。”
是他們太過貪心,是他們膽大包天,什麼事都敢做。
分明是可以及時收手的。
但是他們每一個決定都是往更深的深淵滑過去。
現在,現在若是想給孩子們争取一線生機......
她停住咳嗽,視死如歸的看着這群孩子們,忽然對着闖進門的八寶說:“我要見太孫妃娘娘!”
她知道,來的必定是太孫妃娘娘。
能夠闖進範家殺人,不等範家押解進京再審的,肯定是戚元,也隻有戚元能夠做得到。
八寶看了她一眼,也沒有直接說不行,轉身出去了。
跟着戚元久了,他最大的變化就是什麼事都不擅作主張,先問過戚元自己的意思。
戚元本來都已經準備要走了。
聽說範夫人要建自己,她若有所思的笑了一聲:“那就見見吧。”
其實這樣的情況,範夫人要見自己,要麼是求情,要麼就是手裡還有籌碼想要趁機打出來。
但是最終的目的還是求情。
範家的罪證确鑿,就憑那一船的鐵器,說他們是通敵叛國怎麼都不算是冤枉了他們。
所以現在若她是範夫人,不惜一切代價也會盡量争取一線生機的。
戚元見了範夫人。
坐在範家明亮的花廳裡,戚元靠着玫瑰木的椅背,好整以暇的看着進來以後就跪在地上的範夫人:“夫人要見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事?”
範夫人的嘴唇發白,其實喉嚨也像是黏在了一起,因為過度緊張而整個人都有些發暈。
但是她最終還是死死的克制住了,擡眼看着戚元:“太孫妃娘娘,臣婦自知,範明軒犯的錯罪無可赦,也知道我們按照律法,一定要受牽連。”
戚元毫不留情的糾正他的說法:“不是牽連,你們享受的榮華富貴,都是百姓的血肉,你們心裡是清楚的。所以,你們不是被他牽連。”
而是罪有應得。
範夫人的臉色頓時更白了幾分。
她抿了抿唇,伏低身子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是,太孫妃教訓的是,是我們罪有應得。但是太孫妃娘娘,臣婦想要将功贖罪,不知道可有這個機會?”
戚元并未拖延時間,也并未賣關子:“你說說看。”
範夫人深吸了口氣:“範家這些年來,走私也留下了不少東西,我那裡便有存在通報錢莊的二百萬兩銀子的銀票,另外,老家的宅子底下......”
她語氣哽咽:“太孫妃娘娘,我知道這些家資不算什麼,但是可否用這些銀子,買我兒女們的性命?”
戚元靜靜的看着她。
誰說女人隻能是男人的附屬的?
範明軒的枕邊人就比他的腦子要清醒清楚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