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生 都市言情 守陵娘子山食紀

5 抵達

守陵娘子山食紀 綠豆紅湯 7131 2025-03-14 14:17

  山高,落在山谷裡的光線暗淡,天上還綴着明媚的晚霞,山道裡已蒙上晦暗之色。

  牛蹄聲映着清泠泠的流水聲顯得很是沉重,邬常安心疼大青牛翻山越嶺一整天得不到休息,他帶着怒氣回頭瞪一眼,見那晦氣的女鬼坐在牛背上悠閑地望天,他恨恨道:“你倒是會享福。

  “你要是掉進墳坑撞了腰,你也能享福。
”陶椿嘀咕,“這可不是什麼好福氣。

  邬常安噎了一下,他扭頭看見河邊的石頭堆裡卡着一根直溜的棍子,一看就适合做扁擔。
他三兩步跳下去抽出棍子,上來後取下牛背上的包袱和鐵鍋串在棍子兩頭,他挑着東西悶頭走。

  大青牛長哞兩聲。

  陶椿沉默,她拍了拍牛背,說:“等回山裡了,我給你割最嫩的牛草。

  “這是秋天了,哪裡還有嫩草。
”走在前面的男人不忿。

  “這是你家的牛?
還是陵戶所共有的?

  “共有的,大家夥的。

  陶椿解開包袱,她拿出之前取下的細金镯,說:“你過來,我給你一樣東西。

  邬常安回頭。

  陶椿伸手遞出細金镯,說:“我身上沒什麼好東西,隻有這個值錢點,送給你,答謝你也答謝牛,你給它準備點好糧。

  “誰稀罕。
”邬常安不要。

  陶椿“哎”一聲,“這是我的心意。

  “這可不是你的東西。

  “……怎麼不是了。
”陶椿心虛,她收回細溜溜的金镯子,小聲嘟囔說:“等有機會了,我給牛送兩筐水嫩的番薯。

  “可别。
”邬常安可不想再見她,“牛不缺這一口吃的。

  陶椿不跟他犟,她綁好包袱,擡頭望着前路。

  天上的晚霞散了,月亮出來了,臨近中秋夜,月色明亮,河水亮堂堂的,山東坡上的樹木映着月色也隐隐泛光。

  腳下有光,身後的女鬼又不害人,邬常安今夜不覺得害怕,他挑着擔子牽着牛一步一步往西走。

  草叢裡蹿出來三隻兔子,看見人它們飛快橫穿山道,眨眼間藏進亂石堆沒影了。

  “有兔子!
”陶椿探頭往河裡瞅,“邬常安,你快去看看,就在那堆石頭那裡。

  邬常安放下扁擔走過去,眼睛往河裡看,河面上沒兔子的影子,可見兔子鑽進石縫裡了,他揮着砍刀耐心地砸石頭。

  陶椿也翻身滑下去,她抽走當扁擔的棍子在路上敲打,試圖弄出動靜把兔子吓出來。

  東南邊的一座山裡,五個巡邏的守陵人聽到動靜爬上樹張望。

  “聲音在西邊,下去看看。

  “行,過去看看。

  五人先後跳下樹,拿上弓箭和長刀,腳步利索地往山下跑。

  “出來了!
”邬常安大喜,他踩着石頭往前一跳去追兔子,陶椿見狀立馬拎着棍子追過去。

  石堆裡又跑出來兩隻兔子,眼瞅着要跑上山道回山,她揮着棍子把兔子往河裡攆。

  三隻兔子先後都入了水,野兔會水,但受驚後它們忘了會凫水,撲棱棱地在河裡掙紮。

  “河水深不深?
”陶椿問,“你下去把兔子撈起來,待會兒生堆火烤兔子吃。

  邬常安往河裡看了看,河底的石頭在月光下隐約可見,水應當不深,但他不敢下去,有個女鬼在岸上,他擔心他下去了也成了九死一生的兔子。

  “你下去,我在上面拉着你。
”他說,“你拽着棍子下去,我力氣大,我在上面拽着你。

  陶椿聞言心生警惕,她瞅了瞅河裡,兩隻傻兔子撲棱着往這邊遊,她暗暗松口氣,說:“我倆就在這兒等着,等兔子遊過來。

  邬常安拎着砍刀踩着石頭上去,他撿起弓箭挎身上,又三兩步蹿下去。

  兩人追着兔子往下遊走,等力竭的野兔遊到河邊了,陶椿用棍子扒拉過來。

  “這兩隻兔子個頭不小,等會兒烤一隻,明早再煮一隻。
”邬常安接過嗆水的野兔,說:“再趕會兒路,明晚天黑之前,我能把你送到家。

  “多謝你。
”陶椿誠懇道。

  “嗯。

  牛在路上啃草,它不願意再走,挨了兩鞭子才磨蹭着挪蹄。

  陶椿沒再騎牛,她拎着兩隻兔子跟在邬常安身後,見他時不時警惕地回頭,她無語道:“要不我走前面?
你的頭都要扭斷了。

  就等這話了,邬常安後退兩步,趕着她走前面探路,他落在後面盯着她的腳,觀察她會不會露出馬腳飄起來。

  半個時辰後,陶椿走累了,她提出要歇一歇。

  趁着她歇氣的功夫,邬常安拎着兔子下河宰殺,兔子要在還活的時候放血,死了血凝固了,炖出來的肉發腥,不香。

  牛卧倒在地,陶椿折幾根低矮的樹枝丢過去,見它不吃樹葉,她掏出發酸的面餅掰一坨遞過去。

  “還能吃,人吃了都沒壞肚子。
”她自言自語。

  牛吃了,她又給它掰一坨。

  “給我拿包鹽。
”邬常安喊。

  “這就來。
”陶椿把剩下的餅子丢地上,她拿着鹽包走過去。

  邬常安在石頭上磨了磨砍刀,當着她的面利索地劃開野兔的肚子,三兩下掏空兔腹,腸子和臭囊通通扔河裡。

  陶椿面不改色地等在一旁遞鹽包。

  兔肉抹上鹽,邬常安把兔子遞給她,他拎上兔皮,說:“走。

  兩人一牛繼續趕路,一直走到月亮升到頭頂了,邬常安才喊停。

  ……

  追上來的五個守陵人聞到血腥味,石頭上的兔血已經幹了。

  “大哥,有兔毛,不是人的血。
”下河查看的人說。

  “我找到了牛糞,牛糞還是新鮮的,隻有一坨,應該隻有一頭牛。
過路的人估計也是山裡的陵戶,或者是工匠。
”另有人說。

  “還追嗎?

  “不追了,再往前是惠陵,我老娘半月前在陶匠那裡訂了三個陶罐,過兩天我要去安慶公主陵一趟,到時候去打聽一下。
”為首的男人抹把臉,說:“走,回了。

  遠處的山裡傳來嘹亮的狼嚎聲,五個守陵人側耳細聽,狼嚎聲在西,之前攆走的狼群估計是碰上西邊的狼群,兩個狼群打起來了。

  狼嚎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平息,邬常安苦着一張臉,狼群不是趕走了?
怎麼又回來了?

  “山裡狼不少。
”陶椿靠在樹上打哈欠,她歎氣說:“山裡多危險,不怪我不想回來。

  “我們生來就是陵戶,拿着朝廷的俸祿,吃着朝廷發的貢米,長大了還能去學堂念書,山裡再危險也該老老實實地守在山裡,死都要死在山裡。
你是個沒本事的,不是陵戶你能過上不愁吃喝的日子?
好處你享了,有危險你想躲,呵。
”邬常安激動,他一臉譏諷地瞪她,“你這人就是貪得無厭,就該吃苦受罪,要不是你姨母為你四處走動,你早下大獄了。

  陶椿:……

  她隻是随口一說,為了符合身份罷了。

  邬常安也反應過來,他摁下心裡的嫌惡,低下頭繼續烤兔子。

  “你教訓的對。
”陶椿幹巴巴地認錯,“我貪得無厭。

  “本來就是,你看看,山裡的陵戶從出生那日起就能領俸祿,一個月二兩銀,長到十歲還能出山去太常寺念書,回山了有房有地,朝廷待我們不薄吧?
你不曉得感恩。
你去山外瞧瞧,多少人吃不飽肚子。
”這番話邬常安憋了好久了,他看不起“陶椿”,她簡直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就罵娘,要不是有陵戶這個身份,她哪能在候府享九年清閑。

  陶椿受教,“我以後不抱怨了。

  “這才對。
”邬常安對她的态度還算滿意。

  陶椿拿起水囊喝口水,她垂眼回憶幾年前在學堂念書的日子,太常寺辦的學堂隻接受陵戶的子女,日常教學文有祭祀的禮儀,武有拳腳功夫,除了這些就是寺卿給小陵戶們灌輸忠于皇室忠于職守之類的話。
噢,還有風水和鬼神之說,反正就是從各個方面給陵戶洗腦,讓陵戶死心塌地地蹲在山裡守陵。

  不過也不是沒有漏網之魚,原主在學堂念了五年的書,還不等出學堂,她就想方設法尋門路留在了長安城。

  兔子烤熟了,邬常安拽兩條兔腿給她,思及這個女鬼當鬼就窩囊,當人恐怕也不怎麼行,他一時發好心,提點說:“回山裡了,你說話注意點,小心挨打。

  陶椿心裡一動,“我爹娘不會打我吧?

  邬常安沒忍住,他嘿嘿一笑,她回家了肯定要挨打挨罰。

  陶椿見不得他幸災樂禍,她故意說:“要不我不回家了,我跟你回去。

  邬常安臉上瞬間沒了笑。

  一隻兔子分食幹淨,二人困得無心再說話,火堆上架兩根大腿粗的枯木,裝了兔肉的罐子埋在火堆裡,一個靠在牛身上,一個倒在火堆邊睡熟了。

  次日天明,陶椿和邬常安又分食了一罐寡淡的兔肉湯,二人馬不停蹄地繼續動身趕路。

  臨近晌午時,陶椿在路上發現了人活動的痕迹,河裡流水口罩着漁網,河邊有燒火的餘灰,路邊的草也清理過,進山有路,不再是雜草叢生。

  再往前,路邊亂石成堆,石塊上有雕刻的痕迹,陶椿立馬想到,這些應該是修葺皇陵時留下的廢石。

  “再往前一裡路就是惠陵。
”邬常安聲音輕快道。

  陶椿點頭,她已經看見高大的石像了。

  路的盡頭是兩對威武的石人鎮守,往南去是一條寬闊的路,青磚鋪就,兩旁豎立着石刻的飛禽走獸。

  陶椿下意識屏住呼吸,遠遠能看見祭祀的陵殿,真是壯觀又肅穆。

  邬常安偷偷瞥她,心裡很是得意,這女鬼真是走運,機緣巧合得了人身長了大見識,一個過得潦倒的孤魂野鬼能站在帝陵邊上沾沾龍氣,真是造化。

  “不過去祭拜嗎?
”陶椿問,她還想去開開眼呢。

  “這地方豈是你能去的。

  陶椿撇嘴,她還不稀罕呢。

  帝陵往西有後妃墓和王爺墓,墓以山為穴,山下住着守陵人。

  走到這兒,陶椿有印象了,帝陵往西第五座山就是定遠侯的墓。

  “到了。
”邬常安松懈下來,“你爹娘就住在這附近,你走在前面帶路,看你還能不能找到家。

  陶椿回看他一眼,她又掏出細金镯遞過去,說:“天還沒黑,你辛苦一路,之後的事就不勞累你了,你這就回家吧。
這個镯子先放你手裡,以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隻管來找我。

  “我得去認認門,你姨母還托我給你爹娘捎了兩封信,我得親手送過去。
”邬常安繞過她。

  想打發他?
沒門。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