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下了一整夜的雪清晨初停。

　　天還沒亮楚洛就被芹葙拽起來沐浴焚香，被按在梳妝鏡前快兩個時辰。

　　“娘娘，您再動，這花钿又要畫歪了。
”芹葙無奈道。

　　楚洛伸長脖子往外望，有些着急：“你家殿下怎麼還沒回來！
”

　　昨晚她跟虞寂淵做好了給殷遲楓服用預防毒發的藥丸，可殷遲楓昨晚一整夜，直到現在都沒回來。

　　幹什麼去了，還夜不歸宿……

　　芹葙眸光閃了閃，“娘娘别急，宮宴開始前殿下一定會回來的。
”

　　宮宴開始？

　　那可就到晚上了！

　　可一會兒還有祭祖祈福呢！

　　罷了，也不指望那貨能祭祖，肯去宮宴都是給了他父皇天大的面子呢。

　　不過……

　　楚洛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昨晚虞寂淵跟她得出的結果——青葉藤，噬神裡絕對有。

　　而且分量還不輕。

　　這絕對是重大的突破，噬神之毒的解藥研究有了新的方向，凝滞不前的難度瞬間減小了一大截。

　　而同時也說明了一件事——

　　青葉藤不是潛伏性毒，是以青葉藤對不論是毒發時候的殷遲楓，還是平日的殷遲楓，都有影響。

　　換言之，楚洛的推斷是對的。

　　若非殷遲楓性情涼薄以及非同常人的自控力，隻怕他情緒稍一激動就會失去理智，甚至生靈塗炭。

　　給權利如此之大的一國儲君下這樣的毒，簡直惡毒地令人發指。
不管是因為私人恩怨還是想争奪皇位，為了達到目的，這完全沒有把大殷百姓的命當命。

　　不過得出這個結論之後，虞寂淵再次拍着大腿，直呼殷遲楓竟用情如此之深，畢竟旁人都沒能讓殷遲楓失去理智。

　　虞寂淵的信誓旦旦，讓楚洛都有些迷茫。

　　殷遲楓對待她所展現出來的固執與偏執……到底是由于他的本身的感情，還是青葉藤的作用使然？

　　……可殷遲楓當真在其他時候從來沒有失去理智過麼？

　　要知道，虞寂淵認識殷遲楓的時候，殷遲楓就已經中了噬神。

　　興許現在虞寂淵認識的殷遲楓，就已然是被青葉藤影響後的呢？

　　“殿下。
”

　　外面的行禮聲打斷了楚洛的思緒。

　　殷遲楓回來了？

　　楚洛提着白色的裙擺就跑出去，然後就果真見到了長廊下一身鮮豔紅衣的殷遲楓。

　　殷遲楓似乎沒料到楚洛會突然出來，走向側殿的腳步一頓，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後。

　　“怎麼才回來。
”楚洛埋怨道，“給，快吃藥。
”

　　殷遲楓盯着遞到自己面前的藥丸，沒動。
他頓了下，微微一笑：“洛洛喂孤吃。
”

　　楚洛緩緩張大眼睛，耳廓微熱。

　　吃個藥還撒嬌？

　　殷遲楓眨巴眨巴眼，“孤昨晚調查是誰派人殺你調查了一晚沒睡，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

　　楚洛：“……”

　　我信你個鬼！

　　可那日她遇刺，也多虧了殷遲楓的暗衛舍身相護，如今想要查個兇手，也很麻煩殷遲楓。

　　不就把藥丸塞他嘴裡就行……

　　楚洛郁悶，隻得将胳膊順勢擡高将藥放到殷遲楓唇邊。

　　距離稍近，楚洛嗅到了殷遲楓身上的冷香，以及一股……不怎麼算淡的味道。

　　楚洛皺着眉頭嗅了嗅。

　　“怎麼有股血腥味？
”話還沒說完，指尖忽然傳來柔軟濕熱的觸感。

　　楚洛：“！
”

　　她倏地收回了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悠哉悠哉一臉無辜，甚至還舔了舔嘴唇的罪魁禍首。

　　啊啊啊啊！

　　這厮竟然……

　　殷遲楓吞下藥丸，笑得人畜無害，“怎麼了？
洛洛？
”

　　磁性的聲音燙的楚洛指尖發熱，耳朵也發熱。
然而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得。
楚洛瞪了他一眼，恨恨地咬了咬嘴唇，憤而轉身跑回去了。

　　殷遲楓眯着眼睛看着楚洛回屋，這才繼續往側殿走。

　　“沐浴，更衣。
”殷遲楓一邊淡聲吩咐，一邊漫不經心地用帕子擦手——

　　白皙修長的手指上，尚還滴答着鮮紅的鮮血。

　　剛剛殷遲楓的話隻說了一半。

　　他是去查指使那些殺手的背後之人去了，将整個殺手窩端了個徹底，順便親手剝了接刺殺太子妃的生意的那個管事的皮。

　　不過……

　　也順便給顧清辭找了些小麻煩。

　　想到從那管事口中撬出來的東西……殷遲楓眯了眯眼睛。

　　“越熙和在哪兒？
”

　　“回主子，在慈甯宮。
”

　　殷遲楓冷笑一聲。

　　“那就去慈甯宮。
”

　　＊

　　傍晚。

　　剛跟所有皇室成員去祭完天回來的楚洛累癱在貴妃榻上。

　　一旁的芹葙還好聲好氣地哄着楚洛起來換衣裳。

　　說起換衣裳……

　　楚洛一個激靈坐起來，然而卻被腦袋上過于沉重的發飾壓的差點兒閃了脖子。

　　“快快快，快換！
”楚洛扶着脖子直哼哼。

　　這祭天要戴的頭飾也忒重了！

　　還全是黃金！

　　她現在身上穿着的大紅宮裝繡着金黃的孔雀，雍容又華貴，一件又一件地套上去，壓的楚洛肩膀都酸了。

　　“娘娘，燕國二皇子求見。
”宮人進來禀報道。

　　楚洛正在整理她一會兒宮宴要穿的那件白底紅腰封的衣服，聞言愣了愣。

　　姬雲箋？
她四師兄？

　　他怎麼這時候進宮？

　　＊

　　“喲，師妹這衣裳漂亮！
”姬雲箋才踏進門，眼睛一亮，“啧啧，看樣子殷遲楓對你倒也還不錯嘛，這麼好的料子拿來給你做衣服。
”

　　如此的話，他倒也勉勉強強認了這妹夫。

　　“師兄怎麼來了？
”

　　“嗐。
殷國老皇帝知道我在京都，派人請我參加殷國的除夕宮宴……不來白不來嘛，還能蹭頓飯。
”

　　聽到姬雲箋這麼說，楚洛才發現雖然今日他仍舊穿着一身紫色的錦袍，但不論樣式還是料子，都比之前矜貴雅緻了許多。

　　“走啊。
”姬雲箋招呼道，“趕緊去吃飯，餓死爺了。
”

　　楚洛猶豫了一下。

　　她衣飾妝容都換好了。

　　可是……殷遲楓還沒有回來。

　　也不知道殷遲楓在忙什麼。
大過年的，也就早上的時候露了一面，就連祭天的時候都是她自己去的。
整得皇子公主、後妃大臣瞄她好幾眼，唏噓感慨太子妃果然失寵了。

　　問芹葙，芹葙隻說他忙。
如若宮宴前沒回來，就讓楚洛自己去。

　　“怎麼了？
不走嗎？
”

　　楚洛望向禦花園的方向，隐隐能聽到歌舞管弦聲。

　　——宮宴快要開始了。

　　“……走。
”楚洛抿了抿唇。
披上披風，朝姬雲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