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778章 解不了
“看病?”蕭衡滿臉不解,嘴角更是扯出了一抹自嘲的笑來,“我這是什麼病,連堂堂藥王谷谷主都沒有辦法?”
喬念卻沒有心思跟他開玩笑,隻道,“可能是蠱毒,不過一切都得找到那個南疆女子才能确認。”
蠱毒?
蕭衡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
原來,自己這些時日以來的夢魇,都是因為蠱毒?
神色不自覺晦暗下來。
喬念見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撫,便轉頭,看向了馬車外。
心中,暗暗歎了一聲。
還有三日的路要走……
車輪碾過白水城坑窪不平的石闆路,發出沉悶的聲響,最終在一處極其偏僻的角落停了下來。
影七率先下車,警惕地掃視了一圈周圍。
眼前的民屋,門楣低矮的仿佛被歲月壓彎了腰,門闆是幾塊朽木拼湊而成,布滿深深淺淺的裂紋,顔色早已褪成一種陳舊的灰褐色,邊緣被蟲蛀得坑坑窪窪。
門框歪斜,似乎一陣強風就能将它徹底吹倒。
唯一能證明這裡還有人居住的,是門口角落裡一小片被踩踏得發硬的泥地上,頑強地鑽出幾簇野草,以及門上那把鏽迹斑斑、看起來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的舊鎖。
影七上前,用一種特定的節奏叩響了門扉,聲音在寂靜的深巷裡顯得格外清晰。
片刻之後,門内傳來一陣緩慢而拖沓的腳步聲,伴随着輕微的咳嗽聲。
接着是門闩被費力撥開的“咔哒”聲。
門“吱呀”一聲,向内打開一道縫隙。
一張布滿深刻皺紋的臉出現在門後。
那是一位老婦人,頭發幾乎全白,稀疏地挽成一個低低的發髻,露出同樣布滿歲月痕迹的脖頸。
她的背脊佝偻得厲害,使得她看人時需要費力地擡起下巴。
然而,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卻并未因年老而渾濁,反而透着一股曆經滄桑後的沉靜與銳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誰呀?”老婦人的聲音沙啞,帶着異于棠國的口音,但說的卻是棠國官話。
當她渾濁卻銳利的目光越過影七,落在他身後扶着蕭衡的喬念身上時,并沒有太多變化。
然而,當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蕭衡那張因蠱毒折磨而異常慘白的臉時,那雙沉靜的眼眸深處,驟然掠過一絲極快的暗影。
“阿古娜婆婆。”影七微微躬身,語氣帶着罕見的恭敬,“是我,影七。”
阿古娜的目光從蕭衡臉上移開,重新聚焦在影七身上。
她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了一下,臉上的皺紋似乎舒展了一些,嘴角艱難地向上扯動,露出一個極其幹澀、卻帶着真切喜悅的笑容:“是你啊!”
她說話有些費力,氣息短促,“快,快進來吧……外面風涼。”她說着,費力地将門又拉開了一些,側身讓開通道。
喬念扶着蕭衡,跟在影七身後,低頭邁進了這間低矮的民屋。
屋内光線極其昏暗,隻有一扇開得很小的、蒙着厚厚灰塵的窗戶,吝啬地透進幾縷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狹小的空間。
屋子中央,是一張矮小的木桌。桌旁放着兩張同樣破舊的矮凳。
靠牆的位置,一個用土坯壘成的簡易竈台冷冷清清,上面放着一口邊緣磕碰出缺口的鐵鍋和一隻缺了口的陶罐。
整個空間裡,唯一稱得上有些“生氣”的,是窗台上放着的一個豁了口的粗陶碗,裡面盛着清水,養着幾株不知名的野草,頑強地伸展着幾片嫩綠的葉子,在這死氣沉沉的環境中顯得格外珍貴。
“坐,坐吧……”阿古娜婆婆佝偻着腰,顫巍巍地走向竈台邊一個用草編成的蒲團,緩緩坐下,指了指那兩張矮凳,聲音沙啞,“地方小,老婆子一個人住慣了……你們别嫌棄。”
喬念看着這位在異國他鄉、破屋陋室中艱難生存的老婦人,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婆婆客氣了。”影七沉聲道,卻沒有立刻坐下,目光銳利地掃過屋内每一寸空間。
喬念扶着蕭衡,讓他小心地坐在一張矮凳上。
阿古娜婆婆看着他們,尤其是看着蕭衡那副随時可能倒下的虛弱模樣,渾濁的眼裡閃過一絲什麼。
她費力地站起身,走到角落一個同樣破舊的木櫃前,打開櫃門,窸窸窣窣地摸索了一會兒,端出一個缺了角的粗陶盤,盤子裡放着幾個看起來幹硬的雜糧餅子,還有一小碟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麼的鹹菜。
“沒什麼好東西招待……”她把盤子放在小木桌上,又拿起竈台上那個缺口的陶罐,倒了三碗渾濁的、顔色發黃的涼水,“走了遠路,先墊墊肚子,喝口水吧。”
食物簡陋得令人心酸,那水更是讓人看了毫無食欲。
喬念和影七看着桌上的食物和水,誰也沒有動。
“婆婆,”影七的聲音低沉而鄭重,打破了屋内沉重的寂靜,“此番前來,并非做客。影七當年僥幸救下婆婆,不敢挾恩圖報。隻是……”
他看了一眼旁邊狀态極差的蕭衡,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懇切與焦急,“隻是我這位朋友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多方尋醫問藥,皆束手無策。屬下探知婆婆精通南疆秘術,或有解法。萬般無奈,隻能冒昧前來,懇請婆婆施以援手!”
喬念立刻上前一步,對着阿古娜深深一禮,語氣懇切而帶着醫者的焦急:“阿古娜婆婆,晚輩喬念,是藥王谷現任谷主。蕭将軍……他脈象雖顯虛耗,但症狀詭異,情緒失控,神智恍惚,絕非尋常傷病。晚輩懷疑……他體内可能被人種下了極其陰毒之物。婆婆見多識廣,懇請您為他診視一二!隻要能救他,無論需要何種珍稀藥材或條件,藥王谷上下,在所不辭!”
喬念的話語懇切而急迫,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這位風燭殘年的老婦人身上。
阿古娜婆婆靜靜地聽着影七和喬念的懇求。
她沒有立刻去看蕭衡,反而緩緩低下頭,伸出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自己手腕上那隻刻着神秘紋路的銀镯。
屋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隻有蕭衡偶爾發出的、壓抑而痛苦的細微喘息聲,如同鈍刀切割着緊繃的神經。
過了許久,阿古娜婆婆才緩緩擡起頭。
幹癟的嘴唇蠕動了幾下,仿佛要凝聚起全身的力氣,才能吐出那幾個字。
聲音如同砂紙摩擦着枯木,每一個字都透着難以言喻的疲憊和一種深沉的無力感:
“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