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急忙将他扶了起來,正當他内心驚恐,要去尋人找禦醫過來時。
忽然間,謝淩心口的那股刀割般的鈍痛消失了。
适才他險些疼到沒了知覺。
可這會兒,卻什麼感覺都沒有了,跟沒事人一樣。
怎麼回事?
謝淩擰眉。
他從未遇到過這般離奇古怪的事情。
暗衛道:“屬下馬上去叫禦醫過來。”
謝淩卻道:“不用了。”
他能感覺出來,自己一點事都沒有了。
隻是,他想不明白。
暗衛幾次檢查,見他徹底沒事,這才放心地守在邊上。
謝淩繼續透過搖曳的梅枝,望着水月亭那對璧人的身影。
慕容深說什麼,她便笑什麼,慕容深叫她嘗什麼,她都來者不拒。
謝淩不是傻子,能感受得出來,在慕容深的身邊,表姑娘是安心且松弛的,這是在他身邊時從未有過的。
謝淩今天還是第一次這般認真地瞧着她今日的裝扮。
天寒地凍的,她穿着他送的那件紅色鬥篷,而裡頭是件月白色織錦流雲裙。
挽的朝雲近香髻,簪着幾支步搖,垂下來的三串翡翠珠子如靈動的雀鳥,她正在捧着茶盞吃茶禦寒,鵝蛋臉,瓊鼻,尤其是那細細的眉眼,轉盼多情,嬌喘微微。
謝淩眸光微沉。
這個發髻,他曾在夢境裡給她挽過,他甚至還記得她微涼發絲滑過他指間的觸感,她的頭發常年帶着一股花香,似月夜下悄然綻放的茉莉。
還記得,一開始他什麼都不會,也不曾給女人梳過發絲,他第一次用木梳給她梳發時,總會弄疼她,不小心扯下幾根烏黑的青絲。
而這時候,銅鏡前的女人則會嬌嗔地睇來。
夫君,你弄疼我了。
在她眼裡,他仿佛是她的天,隻有他,才能為她遮風避雨。
謝淩總是把最好的一切給她。
後來,他的手指越發溫柔,再也不會扯斷她一根發絲。
他的夫人喜歡打扮,穿京城最時興的衣裳。
他不會挽發,于是他便找來書籍,一點一點看着書上描寫的步驟,慢慢地學。
一開始,他連給她挽最簡單的單髻和半翻髻他也弄不好。
他抿唇,便想幫她拆開頭發,重新來弄。
可女人卻按住他的手,“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說完,她便會從首飾盒裡精心挑選一支發钗出來,别住發髻,将其固定,再将桌邊清晨剛采摘的一朵白玉簪戴在鬓邊,對着銅鏡裡的他微笑。
“好看嗎?”
“好看。”
在他眼裡,她便是世間最好看的。
每次她頂着這樣的發髻出去,卻因為他手法的粗拙,害得她總被别人取笑。
可女人從未有過任何怨言。
于是謝淩加倍地學習。
後來,再難再複雜的發髻,他都學會了,慵梳髻、驚鴻髻、牡丹髻、雙鬟望仙髻……他都信手拈來,連她帶來的陪嫁丫鬟都個個不及他。
後來,整個大明都知道早已失傳的靈鳳驚雲髻隻有他會挽。
傳聞她晨起梳妝時,總由夫君親手绾發,銀簪遊走間,失傳百年的靈鳳驚雲髻便就此挽成。
一時間,人人羨慕她。
而此刻,她今日見慕容深所挽的朝雲近香髻,他曾在夢裡給她挽過。
她穿着這身珠圍翠繞的衣裳,眉如新月,瑩瑩波光,傾城無雙,仿佛唯有這樣的京城貴女,才配得上皇家那些貴不可言的皇子和親王。
這時,水月亭内又傳來了鈴铛似的笑聲。
謝淩望去,便見表姑娘許久沒笑得這般開心了,她的笑仿佛能招來蝴蝶,少女如同陣初春的風,驅散了皇宮冬日的所有寒意。
謝淩覺得刺眼。
她怎麼敢!怎麼敢穿他送的那身衣裳,去和别人調笑?!
明明眼前的這一切,還是他親手助成的。
他讓她穿着這月裙裾、梅紅鬥篷,讓她比過去都更耀如春華、皎如秋月。
可謝淩還是覺得嫉妒。
她穿着這身衣裳坐在水月亭裡的時候,可有記得平日裡他這個兄長對她的循循教誨?
可有閃過片刻的,關于他的思緒碎片?
暗衛看着他,欲言又止。
“大公子,還有一事……”
公子不僅讓他今日監視着表姑娘,還監視七皇子。
這件事,他不知道應不應該同公子講。
隻因這件事……實在是難以啟齒!
連他都被七皇子的所作所為給震驚到了。
七皇子乃一個血性男兒啊!應該以剛強為美才是!可……他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謝淩:“何事。”
暗衛對他說了什麼。
“放肆!”謝淩臉色頓時驟變,眸裡閃過了濃濃的厭惡。
慕容深好歹是皇家子嗣,金枝玉葉,龍血淬煉出的骨血,他怎能做出這種事來!
謝淩簡直不敢置信,慕容深他莫不成是瘋了?!
更何況慕容深如今還加入了争皇位的隊伍。
這要是傳出去……
怕是整個天下都要為之嘩然,到了那時,各地滿天的輿論都能像座巨山似的将少年淹沒。
搖曳的梅,遮住了謝淩通紅的雙眼,裡頭的憤怒噴湧出實質的怒火。
少年行動幾乎不考慮後果。
這個蠢貨!他要瘋,便自己瘋去!他就沒想過,萬一牽連了凝凝怎麼辦?!
謝淩忽然攥住旁邊的梅枝,脖頸青筋随着急促的喘息突突跳動,枝幹在掌心硌出紅痕。
世上隻有女人勾引男人。
何曾見過男人去引誘女人的?!
謝淩知道七皇子向來生得漂亮,比女子還要好看,風采奪人,形體容貌光豔美麗。
他的密探先前告訴他,自打七皇子認識了表姑娘之後,在屋中照鏡的次數便多了。
起初,謝淩并沒在意。
而七皇子這個蠢貨!他竟然美己之容!
書也不讀了,隻顧着敷粉薰香,愛穿飄逸衣裳,好服五石散,以求皮膚更加白皙,這導緻慕容深如今跟玉人似的,容貌愈發俊美。
謝淩怎麼也想不到,慕容深做了這麼多,為的卻是引誘阮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