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的是她呢?
他當時宿醉在竹林苑,無緣無故的,他手裡不會多出一根頭發。?0?4?7^0-w·h′l/y..~c!o-m¨
所以,他先前試探她,都是她在糊弄?
謝淩一言不發地攥緊了拳,接二連三的驚雷消息炸得他的腦袋有些嗡鳴。
他的整個胸腔都被她給占據了。
他從未想過……
一想到,那夜竹林苑并不是夢,踏入亭中的女人便是她,謝淩便再也無法冷靜下來。
一想到那根頭發便是她的,她隻是不承認罷了。
謝淩心裡又惱,又喜,更有一股難言的酸澀感彌漫在了整個心間。
他忽然有些恨自己,為什麼不能早點回去。
風起大了,周圍的竹葉的窸窣聲,可謝淩卻感受到了一股食髓知味的凄涼。
他又不曾還俗,修行入定,他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又何曾能抵抗得住她這樣的引誘?
想到她那樣動情地主動吻他,謝淩便氣息紊亂起來,口幹舌燥。
他此刻便很想握住她的手腕,好好質問她,問她的吻究竟是在挑逗宿醉的他,還是她亦動了情?
他不允許她逃,無論如何,她必須要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需得看着他的眼睛,坦誠,不容躲閃地回答他這個問題。
那些蓬勃的欲念在心裡肆意生長。
謝淩大踏步走進屋内,喝了半壺的冷茶,這才勉強冷靜下來。
但是體内的躁意還是怎麼地壓制不住。
就仿佛是個被妖精蠱惑了的修為不夠的年輕僧人,初嘗了禁果,久久地無法平靜。
蒼山端着銅盆進來,謝淩洗臉漱口完,便在椅子上端坐。
蒼山看過去時,便見謝淩目光沉沉,一時被唬住了。
謝淩回神,面色還是難看。
“上早膳吧。”
蒼山便命婢女端着菜進來布桌。
謝淩配着白粥吃着清淡小粥,可動沒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他現在腦中反反複複都是阮凝玉在竹林苑的畫面。
她含着水霧的彎彎睫毛,她喚他表哥時露出來的一點胭紅舌尖,眼睛裡全是赤裸裸的欲望。
面對他的動情,她遊刃有餘,甚至是“身經百戰”?
謝淩至今還記得她那一吻的感受。
就算他自以為自己已有了一些經驗,可與阮凝玉比起來,他卻更像是個初學者。阮凝玉的吻技綿長、熟練,輕易便将木讷的他帶到了雲端,甚至食髓知味。
謝淩已經沒胃口了。/r+u\w!e+n¢.·n+e,t′
他的臉異常鐵青,又可以說是慘無人色,眼裡的光芒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在甯安侯府,她誤入他的畫舫,他心裡便有了這樣的疑惑。
她的熟稔,究竟是從哪來的?
謝淩隻覺妒火燒身。
突然間,适才的欲念如被潑了冷水,澆滅得一幹二淨。一想到這,他一點欲望都沒有了。
這種感覺,令他痛不欲生得快窒息。
他對她,是愛意遠遠大于欲望的,一想到她可能背着他做出了什麼樣大膽的事,他那點旖旎纏綿的心思都沒有了。
謝淩下颌緊繃,心中鈍痛,渾身僵直,幾乎感受不到知覺。
他已然不知是喜多,還是痛苦多。
之後他會帶着這個疑問返京,謝淩咬牙切齒,他會連同這個問題親口問她。
如此一折騰,通宵過後的謝淩更是沒了心思睡覺,便稍微整頓了一下,便又前往了官署,直到下午才稍微補了一會覺。
下午謝淩醒來的時候,蒼山給謝淩遞去了手帕。
謝淩在靜思堂裡擦手,重新穿戴好官袍。
這一午後他又在料理着戶部公務,不僅要批閱折子,還要清查江南的各類稅賬。
傍晚大家掌燈的時候,謝淩終于停歇下來,在桌案前枯坐了一會。
蒼山正要去給他端碗燕窩粥來墊墊肚子,瞧這陣仗,公子是要忙到在官署裡過夜了。
公子近來嚴厲苛刻到令手下的屬官們都叫苦不疊,他們這才知,原來過去謝淩表面那層溫潤的表象全是假的。
謝淩卻叫住了他。
蒼山回頭。
這才發現,自從慶義從京城捎回消息後,謝淩整個人就變得很憔悴,連帶着往日挺括的肩背都似松垮了些許。
而今日出門,竟連臉上的青茬都沒有來得及刮。
謝淩雙眸如同兩口深陷幽靜的古井,又變成了過去情緒難揣的模樣。
蒼山最怵的就是這樣的大公子。
沒有三情六欲的人,最可怕。
謝淩:“我現在修封家書給表妹,你差人給寄去京城。”
蒼山應下了。
……
話說京城這邊終于有了動靜,先前奉旨前往山東赈災的安王與秦王,帶着隊伍風塵仆仆地回來了。
這日天剛亮透,兩人便身着朝服,一前一後踏入了皇宮,預備領受聖上的封賞。
慕容晟仗着慕容深老實,性子醇厚,不善争搶,竟在面聖時搶先一步,将赈災的功勞大包大攬地攬在了自己身上。°鴻?特?小,說?網,?± §更@?/新=?~最?¤快_
那些災民的感激、地方官的呈報,全被他添油加醋地說成是自己一人的功績,字裡行間半點兒沒提慕容深的辛勞。
更叫人不齒的是,連慕容深私下裡傾盡不少積蓄、甚至變賣了不少珍藏才湊齊的赈災物資,也被他輕飄飄地說成是“安王府統籌調度”,連物資都記在自己的名下,順理成章地占為己有,成了他邀功的籌碼。
慕容晟的人早已摸透了慕容深的脾性。
在山東的那些日子,他們瞧着慕容深日日紮在災民堆裡,扛糧、搭棚、甚至親手給那些無家可歸的百姓喂藥,忙得灰頭土臉,卻半句怨言沒有,活脫脫一副埋頭苦幹的實在模樣。
他們料定了這人好拿捏,回府後便遣了心腹去敲打慕容深,言語間半是威脅半是炫耀:“秦王殿下還是安分些好,如今證據、人證都在咱們安王爺手裡,您若想翻案,怕是隻會自讨沒趣。”
果然如他們所料,慕容深咽下了這口窩囊氣。
今日一早面聖,慕容晟獲得了無數賞賜,慕容深的心血徹底被踩在腳下。
慕容深的随從護送着他回到秦王府。
随從個個義憤填膺。
在山東的那些日子,他們殿下不辭勞苦在人群裡安撫災民,這才避免了聚衆滋事,而慕容晟的人卻在帳中飲酒作樂。
他們更不明白,殿下如此被慕容晟他們嚣張欺負,殿下為什麼要忍!
可慕容深就這樣一聲不吭地回到了王府。
幾個随從還在身後勸着他要反擊。
這時慕容深轉過了身,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天色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
他們隻能這樣不服氣地離開。
慕容深剛回王府換下今日面聖所着的蟒袍沒多久,便見外面有人叫嚣着,接着不顧侍衛阻攔,突然闖進了他的房間。
慕容深佩戴玉帶的動作就這麼一頓。
他眸子變冷,餘光掃了過去。
姜知鸢怎麼也沒想到,她過來的時候竟然會撞見慕容深在更衣。
慕容深全還是少年體型,可身上已經有男人那種偉岸危險的氣息。
姜知鸢一下便紅了臉,仿佛又再度見到了前世那個英明神武的帝王。
而她遇到了少年時期的帝王,一切都還來得及。
姜知鸢紅了耳根,立馬便背過了身,聲音害羞又嬌滴滴:“鸢兒不知殿下此時在更衣……”
慕容深緊鎖了眉。
這幾日操勞,他早就忘記了府裡還留着這麼個女人,此時見到姜知鸢陌生的臉蛋,他這才想了起來。
慕容深心生不悅,快速系好了玉帶,披上了藍綢緞外衫。
他不喜歡有别的女人踏足他的屋子。
明明知道那是夢。
就算阮凝玉前生便是他的妻,可這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緣分已盡了,他們這輩子皆走上了不同的人生軌迹。
他不過是個低微無權的皇子,需要依附萬貴妃,需要娶萬貴妃的侄女,正因慕容深小時候受餓受寒,過着讨好宮婢的生活,更知權利有多麼重要。而阮凝玉注定給不了他想要的。
他這輩子的妻子也不可能是她。
可慕容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執着些什麼。
自從他年前做了那樣的夢後,屋裡都是按着夢中妻子的喜好布置的,跟夢裡的一模一樣,她喜歡的芸香花架,她喜歡的螺钿緞心百鳥朝鳳屏風,她喜歡的清蓮居士的字畫,全被他在過年的時候收集了起來,庭院裡種植了她喜愛的牡丹和蘭花。
他皆按照她還是他妻子般的時光那樣布置。
就仿佛她還在庭院裡養花,逗鳥,過着平凡夫妻的恩愛日子。
而姜知鸢是後來入宮的,也不是前世慕容深潛邸裡的嫔妃,故此不知前世阮凝玉和慕容深的王府裡時的主屋是什麼樣的。
慕容深在屏風後換好衣裳,便将姜知鸢叫到了外面的庭院裡。
“你來做什麼?”
姜知鸢并沒看見慕容深眸裡的暗色,并不知自己已經觸動到了他的逆鱗。
姜知鸢臉上回被馮公公打腫的地方還沒消,今早聽見慕容深回來了,她那叫一個激動,秦王府裡的下人個個都狗仗人勢,捧高踩低,害得她隻能夾着尾巴做人。
她不過是想喝口熱茶,那兩個婢女竟慢悠悠地說,“茶剛沏好,涼了再給您端來。”
今早,她正坐在窗邊發呆,便聽見外面的人通報,說是殿下從山東回來了!
那一刻,姜知鸢猛地站起身,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于是她便自個化妝穿好新裙便急急忙忙地趕回來告狀。
于是見到慕容深後,姜知鸢便哭天抹淚給他說了這件事。
慕容深心中清楚,日後終究還有求于姜知鸢。此刻見她在府中受了委屈,眉頭不由得緊緊蹙起,她好歹是自己特意留在府中的客人,豈容旁人輕慢?
姜知鸢到底也是他留在府裡的客人。
于是他便命人将馮公公叫了過來。
慕容深臉色微沉:“馮公公,究竟是怎麼回事?”
眼見殿下為自己動了氣,明擺着要為她出頭,姜知鸢方才還憋着的委屈瞬間煙消雲散,心頭湧上一陣難以抑制的雀躍。
眼見姜知鸢在這得意忘形,馮公公看了眼姜知鸢,心裡冷笑。
想借着秦王殿下的手鏟掉她?想得美。
馮公公氣得抖了下拂塵。
他看着姜知鸢,用着無比尖酸刻薄的語氣道:“殿下有所不知,這位姜姑娘仗着是您跟前的貴客,端的竟是副女主人的架子!”
“先前阮姑娘費心尋來那盆南天竹,特意進獻給殿下您的,她倒好,一聲不吭就要讓人搬到自己院裡去。底下人稍一遲疑,她竟惱了,當場就把那盆好好的南天竹掀翻在地,枝折葉落的,分明是沒把阮姑娘的心意,更沒把殿下您放在眼裡啊!”
姜知鸢心裡原想着,不過是一盆破草罷了,故此她也才敢明知着做了錯事還敢過來給慕容深告狀。
姜知鸢可沒看清馮公公的幸災樂禍,她而是側着身子,拉着慕容深的袖子,嘟着紅嘴,拿着她過去對慕容瀾的那一套。
“殿下,不過是一盆南天竹罷了,有什麼稀罕的?鸢兒尋一盆更好的賠給殿下便是。可馮公公他、他竟不由分說就扇了我一巴掌,您瞧瞧,這印子到現在還沒消呢……”
況且,她心裡本就揣着别的盤算,原是想在慕容深面前,借着幾分委屈楚楚可憐地裝一裝,好叫他瞧着心疼,多幾分憐惜。
這樣他也會多憐惜憐惜她的處境,慕容深怎麼可能會因為一盆草來跟她計較?
說完,她便想引導着慕容深牽她的手來摸她光滑嬌嫩的臉蛋。
可沒想到慕容深聽完了馮公公所說後,那張原本溫雅金貴的臉卻是一點一點地陰沉了下去。
……
仲春,雁門關。
北昭和大明打戰了數月,北昭騎兵開始缺糧,而大明的将士們也有些吃不消了。
沈景钰等人明知無法與北昭騎兵硬剛,隻能打着消耗戰,隻能靠着雁門關的險隘據守,一點點磨掉對方的銳氣。
北昭的騎兵依舊在關外遊弋,鐵蹄踏過解凍的土地。
但再這樣消耗下去,大明國庫吃緊,他仿佛能看到朝堂上的争執,能聽到戶部哭窮的聲音,那一張張奏折,字字都在催着他們和主帥速戰速決,可這關外的局勢,哪裡是能急得來的?
而城牆上的士兵們,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
沈景钰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嗆得肺腑生疼。他知道再這樣耗下去,不等北昭退軍,雁門關裡的人怕是要先垮了。
當夜,他便獨自一人進了軍營。
“懇請主帥準我獨領一軍,直搗北昭後方!雁門關之戰,敵軍主力盡出,其老巢必然空虛。臣願率三千輕騎,繞道黑水谷,切斷敵軍糧草補給,屆時前後夾擊,定能大破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