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人人慢下動作,朝着阮凝玉看來。
尤其是文菁菁,她本來有滿腹的話要同表哥說,但他卻回應得不冷不淡,此刻還反而在喚着阮凝玉。
文菁菁手中的絲帕被揉得不成形狀,于是用敵視的目光盯着阮凝玉。
阮凝玉聽到這冷不丁的聲音,于是下意識朝男人看過去。
謝淩的面上不見除了平靜以外的情緒,那雙眼幽黑如淵。
竟讓阮凝玉瞧不出她昨晚拿了那本冊子便離開後,是不是引起他不悅了。
她隻猶豫了一會,便垂着眸。
“表哥,我在的。”
終于聽到了她的聲音,謝淩冰霜似的眉眼如同融化般,變得柔和下去,眉也松開了。
“表妹今日過來,怎地如此安靜,也不說話,可是身子不适?”
阮凝玉睫毛一顫,便掀眸。
隻見表哥眼眸中滿是關切之意,猶如春雪化成水。
沒想到……男人非但沒有生昨夜的氣,這會兒見她過來了在廳堂裡不說話,卻反而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阮凝玉喉嚨就像堵住了棉花。
可她又如何能對謝淩說,她發現了他的情意,從此往後都要開始躲避着他?
許是心中的忌憚和恐懼,讓阮凝玉一時失了語。
謝妙雲在邊上瞅了半晌。
終是沒能忍住,笑道:“阮妹妹定是因入冬之後,天愈發寒冷,人也跟着憊懶了起來。我适才前往海棠院尋阮妹妹時,她還賴在床榻之上,嘟囔着不願起身呢……”
“依我看呐,不單是池塘裡的青蛙要蟄伏冬眠,就連阮妹妹也要學那冬眠之态了!”
“阮妹妹适才想必又在打盹兒呢!”
本來因阮凝玉不回答,氛圍莫名有些沉悶,謝妙雲一說,許多人都笑了出來。
見被解了圍,阮凝玉不禁在心裡感激了下三表姐,雖然三表姐對她有極大的誤解。
阮凝玉垂下眼簾:“表妹犯懶,讓表哥表姐們見笑了。”
謝淩聽了,倒是沒有說什麼,隻是多加囑咐:“縱使天氣轉寒,亦當謹遵府中規矩,切不可貪睡偷懶,以免積習難改,更要勤加溫習功課,不可懈怠。”
阮凝玉低低說了聲是。
但她心中卻不免納悶。
隻因謝淩表現得太過平靜輕淡,仿佛待她如府中妹妹無二,如果不是她發現了那支簪子的話,就算再給她幾年,她也無法發現出男人的心思來。
阮凝玉頓了一下。
于是默默地觀察着這位清冷的男人。
她心髒依然如鼓,仍十分忌憚着。
誰能料到,平素裡一口一個“表妹”親切呼喚的兄長,竟對她暗藏觊觎之意。
隻能說,謝淩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城府深沉,還要的危險。
與她說完話後,謝淩便“收回”了餘光。
這時丫鬟過來給他上茶了,是陽羨雪芽。
他今日束着抹額和長發,以一支羊脂玉簪固定,吃茶時蒸騰的水霧朦胧他的眉目,不疾不徐的,仙氣飄飄,如同谪仙。
特别是托着青花瓷茶盞的那隻手,更是白皙無暇,如同美玉。
這時,謝妙雲看上了他挂在廳堂中的一幅貓竹畫,畫上的狸奴惟妙惟肖,正在竹林下嬉戲撲蝶。
謝妙雲如同覓到珍寶,眼睛都在發光。
“堂兄,此畫莫非是沈大師的真迹《貓竹圖》?!”
謝淩溫聲道:“正是。上回機緣巧合,有幸得此佳作。”
謝妙雲聽了,便心裡癢癢的,她極喜愛狸奴,于是看見這幅《貓竹圖》便走不動道了。
謝妙雲道:“堂兄,上回我費盡周折,尋遍各種門路,都未能覓得這幅畫,未曾想它竟到了堂兄手中。”
她微微嘟哝着,撒嬌般說道:“堂兄若是不肯将此畫贈予堂妹,今日我便賴在這兒,不走了。”
謝妙雲雖說平日裡對謝淩心存幾分畏懼,可偶爾也會這般胡攪蠻纏。
謝宜溫立馬蹙眉:“謝妙雲!”
這是堂兄覓得的沈大師的真迹,這麼貴重的畫作,怎麼能随随便便就讓給她呢?
謝妙雲聽了,噘嘴不依,堂兄還沒發話呢,怎麼知道不可以?
這時謝淩失笑,依舊儒雅謙遜
“若三妹喜歡的話,大家都是一家人,想來三妹定能比為兄更妥善地珍藏,日後這畫在三妹手中,也算是尋到了好去處。”
他微微側首。
“書瑤,将它取下來送給三姑娘。”
“真的嗎?!”謝妙雲聽了,不敢置信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歡喜得不成這樣。
“堂兄真好!”
文菁菁見謝妙雲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要走了謝淩屋中的文寶,文菁菁心裡嫉妒得壞了,暗道謝妙雲真不要臉。
見謝淩态度和煦。
謝宜溫也動了動想法。
“不知堂妹可向大堂兄索要一幅曾祖的真迹?”
他們的真祖畫技一絕,曾名動天下,謝宜溫惦記着他書房裡那幅《玉堂芝蘭圖》許久了,借此機會,她向堂兄讨要。
謝淩則是心平氣和道:“我知道你時常臨摹曾祖的畫作,已經臨摹出了個七分像出來。”
“這幅畫在我這裡也是落灰。”
見堂兄答應了,謝宜溫難掩激動,她捏緊袖子,暗喜道:“多謝堂兄割愛!”
謝淩微笑,嗯了一聲。
阮凝玉坐在角落裡,一直默默觀察着這手足情深的畫面。
眼前的謝淩四平八穩,溫潤爾雅,他唇邊噙着笑意,與自己的妹妹們說家常,從始至終都沒有去刻意留意過她這個表妹。
除了先前喚她那一次後,他便不曾提及她了,仿佛她隻是府裡一個無足輕重可忽略的表姑娘,很符合他高門嫡長孫的尊貴身份。
眼前的謝淩,矜貴卻疏離,真的很難想象出他會寫出那般悱恻黏膩的“卿卿”稱謂出來。
阮凝玉多看了他一眼。
她發現,她真的看不懂他。
還是說,他雖對她帶了兒女之情,但這兒女之情卻也隻是一些罷了,所以他才能表現得那麼冷淡平和,遊刃有餘。
阮凝玉看着她們,依然沒有插嘴。
眼見大房姐妹二人皆得了大堂兄的文寶,文菁菁羨慕又嫉妒,還紅了眼。
她也很想要,一切關于謝淩的事物,沾染到表哥氣息的事物,她都想要。
可是她與謝宜溫謝妙雲她們不同,她們倆都是表哥的親堂妹,而她不過是個表姑娘罷了,跟他的情分怎麼能跟她們比?
謝妙雲她們可以張口向謝淩索要文寶撒嬌,可她卻不行,她隻能眼巴巴地看着。
眼見謝宜溫和文菁菁還在跟男人說話。
而這時謝妙雲卻覺得屋裡有些悶,想去外面透透氣。于是就想叫上福俊,讓他給她尋樂子。
眼見謝妙雲身子動了動,阮凝玉有意避着謝淩,于是便按了按她的手,輕聲道:“表姐,我與你一同出去透氣吧。”
說完,她便起身,看着謝宜溫,低垂着眸子也狀似對男人所在的方向示意。
“大堂兄,二堂姐。”
“三堂姐想去看看外面養着的丹頂鶴,表妹與她出去走走。”
謝宜溫點頭,謝淩垂簾喝着茶,倒是沒說什麼。
阮凝玉去瞥了眼謝淩的時候,他依然對外界沒什麼大的興趣。
阮凝玉不再逗留,跟着三表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