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棍擊在人的身上,發出一種沉悶的,但是卻讓人心驚的古怪的響聲,一下一下仿佛敲在心上。
站在蔣長揚的身後,微微把臉側開,不想去看眼前這血腥的一幕。
燈火通明中,朱國公府的一來号仆役分男女各站一旁,屏聲靜氣,都在盯着面前被打得血肉模糊,早就已經沒了動靜,隻剩一口氣吊着的嚴标——曾經風光一時,左右逢源的嚴大總管。
命令是國公爺親自下的。
嚴大總管犯了背主的大錯,情由不必很清楚,隻要這罪名确鑿就行了。
國公爺要他們好好看着,背主的下場就是這樣。
身為國公府的下人,一切都要以國公府的安定團結為己任,不能搞破壞,不然就是這個下場。
大都噤若寒蟬。
老夫人坐在中堂正中,閉着眼睛轉着手裡的珠,低聲念佛。
蔣重和杜夫人分坐在兩旁,二人都是面無表情。
隻是一個的臉很黑,一個的臉很白。
蔣雲清低着頭,默默絞着手帕,蔣長義悲天憫人,實在是不忍心看,但他還得随時警惕着,小聲勸蔣重:“父親,差不多了吧?
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
蔣重恨不得把諸如嚴标之流的人全都打死了才幹淨,但他知道風口浪尖上,是不能的。
他淡淡地一颔,蔣長義立刻問執刑的人:“還有多少下?
”
執刑的人忙道:“還不到六十。
”蔣重府裡懲罰下人,用的不是平常的木杖,而是軍棍,從來沒有任何花式,一棍打下去,保準痛得哭爹叫娘。
此番蔣重說的是要打滿一下,就自然是要打滿一下,不然人早就沒命了。
老夫人适時道:“我年紀大了,見不得血腥的。
我看差不多了,明日把他送交官府也就是了。
”這樣送交給官府,其實就是要他的命,還說得真好聽。
蔣重點點頭。
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像拖死狗一樣地把嚴标拖了下去,幾個婦人又拖出一個早已經吓得呈半死狀态的婦人來,按在地上掀開裙要打闆。
那婦人隻敢小聲的抽泣,全身像篩糠一樣,白白的肉在燈光下格外紮眼。
杜夫人再也坐不下去,“嚯”地起身,一揮袖,徑自去。
蔣重漠然而疲憊地看着她的背影,到底手下留情,沒有當衆給她難堪。
他長期在外,幾乎沒怎麼管家裡的這些事情。
雖說男主外女主内,但後宅女主人發揮的功效也是不可忽視的,很多時候甚至嚴重地影響到男人在外面的事業。
這麼多年以來,他全身心地信任杜夫人,什麼都交給杜夫人去,去管,她也一直做得很好,幾乎是無懈可擊。
他和她,雖然偶爾會因為孩有點不愉快,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很協調的,他要做什麼,一個眼神她就明白,就會不遺餘力地去做,做得很好。
他對她就像是對自己一樣,從未有過懷,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倘若沒有這次事件,一切也還繼續按部就班的轉動,他永遠都不會看出來這内裡有什麼不同。
他不知是該感謝這次事件讓他看清楚了她的真面目,還是該希望事情重新回到從前,這樣的事情永遠也别發生。
相蔣長揚的桀骜不馴,皇帝的嚴苛冷漠,他現在最恨的人其實是杜夫人。
二十年來,他依仗的那根拐杖突然,他很不習慣,很不喜歡,很怅然若失。
她騙他,背叛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編造謊言和假相,騙得他團團轉。
但他同時又在想,她以前真的全部都是欺騙麼?
對他就沒有半點真心麼?
他還是不相信的。
他看了看蔣長揚,是的,杜夫人有一點沒有說錯,一切都是從蔣長揚回來以後開始套的。
他該怎麼辦?
蔣重表面上平靜冷漠,心中實際酸楚難耐。
他從來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以前阿悠走的時候說,他隻是占着一身蠻力和比誰都想活命的心情,剛好可以做了皇帝的狗罷了,而且是一條隻會咬架的蠢狗。
他不服氣,她根本不了解他。
但他是知道自己弱項的,他不會說好話,不會讨好人,他夾在母親和阿悠之間左右為難,兩面不讨好,活得很累。
每每看到人家親密無間的時候,他就很羨慕。
他怕皇帝,因為他知道他的一切都是皇帝給的,也随時都可以收回去。
他做不到像别人那樣,阿谀奉承,左右逢源。
他也曾試探着,才說了一句好話,皇帝就似笑非笑地說,他也跟着變了。
他隻能是小心地守在自己的一片天地中,能不出頭就不出頭,盡量不得罪人。
皇帝似乎對這樣的他很滿意,經常召他陪駕,但就算是這樣,他仍然整日如履薄冰。
每當他覺得有點放心,有點高興的時候,他就覺得皇帝在冰冷地注視着他,可等他一回頭,卻又什麼都沒看見。
縱使過了這麼多年,他也不能忘記那件事,他想皇帝雖然表面上一直很大,從來沒提過,但實際上皇帝也從來沒有忘記過。
皇帝一直都是個記仇的人。
多虧了杜氏,完全解了他的後顧之憂,讓他根本不用操心家裡的事情,每當他為難的時候,她也能想出辦法來。
他的心突然有些軟,雖然她在這件事上做得實在過分了,但她也隻是為了自己和孩,女人怎麼能不嫉妒呢?
女人都是頭發長見識短的,會犯錯。
不過他很清楚很明白一件事,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亂,這個家不能再由杜夫人繼續掌下去了,不重新立威,不把家裡的事務重新協調安置妥當是不行的。
不然以後還有得亂。
“嗷!
”地上的女人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慘叫,牡丹聽得心驚肉跳,扯了扯蔣長揚:“我們也走吧?
”她沒有看懲罰人的興趣愛好,特别是看打半裸女人的愛好。
蔣長揚便低聲和蔣重說了一聲,蔣重淡淡掃了牡丹一眼什麼都沒說。
蔣長揚示意牡丹跟他走,二人一前一後繞開人群,走到無人處,方才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
牡丹低聲道:“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非得逼着我們一起去看。
把人打成這個樣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她很懷疑。
蔣長揚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打不能解決一切問題,但短期内一定能威懾住許多人,至少下一次有人做同樣的事之前都會仔細考慮一下有沒有承受的勇氣。
”
牡丹小狗似地朝他的掌心挨擦了幾下,低聲道:“今天我一直很擔心你。
”
蔣長揚愛了她的這個動作,他能感覺到她對他無限的依戀和喜愛。
他帶着滿滿的喜悅和暖意,低聲道:“我和你說過,讓你安安心心等我的。
你記着,我答應過你的話,就一定能做到。
”
有很多事情根本不是他們能控制的。
牡丹非常清楚明白這個問題,但是她很喜歡蔣長揚的這句話。
這句話給她一種感覺,他似乎是無所不能的,他寬厚的肩膀能夠撐起他們的小家,能夠為她撐起一片天,能夠給她帶來安甯的生活。
好吧,現在還不算安甯,但總是能有的。
映雪堂是蔣長揚小時候住的地方。
外面種的都是梅花,這個季節自然無花可賞,隻能看到綠葉。
蔣長揚目光複雜地牽着牡丹的手,站在院裡左右張望。
牡丹理解他的心情,便道:“你領着我看看?
我對你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特别感興趣呢。
”
“好。
”蔣長揚剛答應了,擡眼看到廊下挂着的精美宮燈,突然沒了任何心情,轉而低聲道:“你今天累了一天,明日一早還要趕回家去換衣服備禮,還是算了吧。
”從前已經過去了,再也回不來。
“好的,今天你受了委屈,你最大,你說了算。
”牡丹察覺到他突然低落下來的情緒,便牽着他的手一同往裡頭走。
忽見一個美嬌娘靠在院門口,朝着他們笑,嬌滴滴地喊了一聲:“奴婢給公,娘請安。
”
燈影模糊中,牡丹也沒看清是誰,隻被唬了一跳,這是要做什麼?
卻見蔣長揚闆着臉将手從她手中給抽開了,對着那女沉聲道:“你怎麼來了?
怎麼摸進來的?
”
那女方才斂了笑容,走過來行禮,換了男聲道:“夫人曉得今日的事情,心裡很擔憂。
方爺打聽了說沒事的,但夫人還是不放心,讓小的過來瞧瞧。
夫人又擔心娘沒衣裳換,讓小的帶了一套過來。
”
牡丹接過包袱,不由失笑,這人不是順猴兒又是誰?
真是難為他了,難怪得上次呂方見着他,一心就懷疑是個女,覺得她帶了出去是惹麻煩呢。
順猴兒見她笑,也跟着賠笑,垂着兩隻手悄無聲息地退下去。
牡丹忙道:“你去哪裡?
外頭坊門都關閉了的,你被人拿住怎麼辦?
”
順猴兒道:“娘放心,小的總有法。
總不能留在這後宅中,落人口實。
”言罷迅速消失在陰影裡。
蔣長揚笑道:“莫理他,哪裡涼快他自會找地方歇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