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重沉默很久,方才費力地對老夫人說:“聖上讓大郎閉門思過一個月,讓我先把事處理好再去其他事情。
”他覺得很悲涼,什麼叫做狡兔死走狗烹,約莫有點這個意思。
老夫人聞言,捂着胸口猛地往後一倒,竟然是背過氣去了。
蔣重慌了手腳,趕緊上前給她人中,蔣雲清和蔣長義聽說他們回來了,便也跟來聽消息,見狀一家都撲了上去。
掐的掐,喊的喊,摸胸口的摸胸口,好一歇才聽到老夫人幽幽出了一口氣。
她還未開口,四周就哭成一片,好像她死了似的。
和蔣長揚都被擠在了一旁,二人無奈地對視了一眼。
都覺得有很多話想和對方說,卻又因為環境不合适,便隻能是一個站在一個的身邊,靜待事态發展。
牡丹覺得,兩個人能這樣肩并肩的站着真好,此刻她的心裡覺得非常安甯和滿足。
蔣長揚也是這樣覺得的。
老夫人憋足了勁兒,臉漲得通紅,才喊出一聲并不算大聲的喊叫:“都給我閉嘴!
”
于是衆人都關水龍頭似的收了眼淚,除了蔣重,他沒流淚,但是他很羞愧,一直坐在燈影裡,頭也不敢擡。
老夫人緩過氣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猶如毒蛇吐信一般地咬着牙道:“去請咱們家的杜夫人來!
”然後冷冷地看着蔣長揚:“你得好生記着,你父親戎馬一生,吃盡了苦頭,最後卻是葬送在你這個忤逆不孝手上的!
”明明是因為他的事情,蔣重被停職,他卻隻是閉門思過一個月,兩廂一,多麼不公平!
雖然老夫人這話簡直沒道理,惹事的人并不是他,真正的罪魁禍還沒來,但蔣長揚還是選擇沉默。
這樣的結局也是他沒想到的。
這個時候論誰是誰非又有什麼道理?
到了明日,說不定許多人都會說蔣重因他而獲罪,到時候他又挨家挨戶地去解釋麼。
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反正在拜堂風波的時候,他就已經想好了的,人生不可能十全十美,有舍才有得,該付出的就一定要付出,虛名累死人。
老夫人見他一言不發,以為他内疚了,自己占理了,還想再指責牡丹幾句,發洩發洩心中的氣。
蔣重實在忍受不住,覺得耳邊猶如有幾隻鴨在叫,吵得他頭昏腦漲,他疲憊地道:“母親!
罷了!
也不全是他的錯。
這一天,不過是來得早點和晚點罷了。
”
老夫人一怔,随即悲從中來。
恨透了杜夫人,就是杜夫人撺掇她,故意設計讓她想起給蔣長揚送紅兒,這才惹出這場滔天大禍的。
這個毒婦,實在是過惡毒啦!
這是巴不得家裡所有人都倒黴,都死絕了,就剩着他們娘兩個,獨占了這朱國公府才能滿意呢。
老夫人狠狠地頓着拐杖,一疊聲地問:“杜氏怎麼還不來?
心虛了不敢來?
”
蔣重不勝其煩,這非要鬧得全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麼?
已經夠丢臉了,還要鬧到什麼地步?
當下起身沉聲道:“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母親您别管了!
”
老夫人大怒:“我不管?
我才沒管,這府裡就成了這個樣,你就成了這個樣,還叫我别管?
”
蔣長義柔聲道:“祖母息怒,父親也是為了您好。
您年紀大了,又有的老毛病,受不得累。
您且先養着,還要您主持大局呢。
”
老夫人心裡才算舒服了點。
忽然外頭有人來禀,說是有幾個往日蔣重的袍澤弟兄聽說了這件事,來看蔣重。
這幾個人,混到如今都算是權高位重的。
白天也許不方便來,但是此刻天黑夜靜,來一探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眼睛一亮,忙道:“到底還有幾個有良心的,你快去,和他們說說,想想法,早日消了聖怒……”
誰知蔣重已經起身走到門口,還是折身回來,讓蔣長義出去送客,不見這幾個人。
白日皇帝不是說他,消息挺靈通的,人緣真好麼?
他此時再見這幾個人,實在是大大的不妥了。
蔣長義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老夫人沮喪的坐在燈影裡,蔣雲清握着帕不敢說話,蔣重的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氣氛沉重而壓抑。
卻沒有人想到,蔣重和蔣長揚自午間起,就再也沒有進過水米。
牡丹走到蔣雲清身邊,低聲道:“讓廚房弄點簡單方便的吃食來,最好是湯面。
”湯湯水水的吃下去,胃裡才會舒服。
蔣雲清恨不得早點開這裡,連忙起身去了。
一直到湯面上來,杜夫人才姗姗來遲。
她今日隻是随便绾了個反绾髻,插了一對雙股素金钗,穿着件翡翠色的披袍,内着銀白小團花八幅羅裙,臉上的妝容雖然很淡,但是同樣精緻。
隻是到底有些不同,整個人看着好似突然蒼老了十歲。
她面無表情地穿過衆人,走到老夫人面前,對着老夫人要吃人一般的目光,淡定地施禮:“媳婦見過母親。
”又與蔣重行禮:“妾身見過國公爺。
”然後站定了,目光淡淡地從衆人臉上掃過,落到蔣長揚的身上,一閃而過,卻恨入骨髓。
也隻是瞬間,她就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簾,看着自己的腳尖。
沉默而冷淡,再也沒了往日的神采。
在老夫人憤怒地要開口之前,蔣重把面前的碗一推,使勁咳嗽了一聲,止住老夫人,冷淡地看着杜夫人:“叫你來,先是要把映雪堂打掃出來,今夜大郎他們要在此安歇。
其次是因為家中有些事情必須得理一理了。
稍後,把大家都喊到正堂前去,把嚴标處置了吧。
”
這個時候蔣長揚和牡丹都還在這裡,自然是要歇下的。
而嚴标的事情,也是早就曉得必須處理的,杜夫人都有心理準備,沒什麼反應,淡淡地道:“但憑國公爺做主。
”言罷便要出門去安排人打掃房間,叫下人聚到正堂前去。
蔣重又喊住她道:“對了,今日發生的事情你還不知道吧?
”
杜夫人擡眼看着他,雖然沒有問話,但其實也是相詢的意思。
她現在最關心的就是事情到底怎樣了,是個什麼樣的結局。
但是因為蔣長揚和蔣重回來得晚,緊接着又發生了老夫人暈厥的事情,她能猜到結果必然不好,但卻不知道具體怎樣。
蔣重的眼神讓她害怕。
她雖然還竭力讓自己站得筆直,卻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持多久。
蔣重輕輕地道:“大郎要閉門思過一個月。
”
杜夫人好失望。
怎麼隻是這樣輕松?
怎麼隻是這樣輕松?
當然了,有蔣重和老夫人這樣護着,怎會不輕松?
她心裡有些悲涼地想着,表面上倒是很鎮定,淡淡地道:“這樣就好。
我要感天謝地,我今日在家中坐着,就生怕他會發生什麼事,到那時,我隻有一死以示清白了。
”
要把謊話說成真話,要别人相信自己的話,就隻有自己先相信自己的話,說了是蕭家幹的就是蕭家幹的。
所以杜夫人說到一死以示清白的時候,兩滴晶瑩的淚珠跟着滴了出來,同時滿臉的憤激之色。
到了這個地步,還不肯認,要一直死撐到什麼時候?
蔣重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道:“聖上說我管家無方,讓我從明日起不必再管其他事情,先把家事理清再說。
”
這就是報應!
杜夫人有些快意,但更多的是害怕。
聖意果然難測。
到了這個地步,老夫人和蔣重會怎麼看她?
她開始擔憂獨孤氏那個主意,把所有事情全都推到蕭家頭上去能不能成?
不是能不能成,是一定要成!
不然她在這個家中再也沒有好日可談了。
蔣重見她站在陰影裡,臉色瞬間變了幾變,猜不着她在想些什麼,也懶得猜她想什麼。
便揮揮手:“你去忙吧。
”他靠在幾案上,沉默地看着一旁靜靜站立的蔣長揚,忍着心頭的酸澀,苦澀地想,還好,沒有被一鍋端了。
這局,他何嘗不明白,早日定下繼承人,就沒這麼亂了。
杜夫人快步走在庭院中,恨不得拔足狂奔。
她有些狂亂地想,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
哪怕就是蔣長揚什麼事都沒出也好呢,為什麼會是蔣重受到重罰?
“兒給母親請安。
”蔣長義悄無聲息地從另一條小徑突然穿行出來,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杜夫人平息下情緒,低聲道:“是義兒呀,你從哪裡來?
”
蔣長義小心道:“兒适才奉了父親之命,送幾位世伯出去。
還有,就是讓人把嚴标和鐵大娘、門一并送到正堂前去。
”
“鐵大娘?
為什麼?
”杜夫人努力想保持優雅,但她簡直不敢相信那粗粝沙啞的聲音竟然是她的。
鐵大娘,那是她的陪房之一,處理嚴标也就算了,可是如果當衆處理鐵大娘,那不是當衆打她的臉麼?
蔣長義搖頭:“兒不知,早上兒恰好請醫去了。
”
杜夫人仔細想了想,算是明白為什麼了。
鐵大娘一直管着中門那裡的事情,蔣長揚和牡丹今日在外頭站了半日都沒人理睬,無人遞信進去,鐵大娘失職了。
她想仰天長笑,這是打算為蔣長揚和牡丹立威了?
蔣重,好,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