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20章 烈士,碑銘
前面,席平安正輕輕的揭下來一塊紅布......
下面的人不自覺的噤了聲,屏住呼吸盯着,仿佛紅布下面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呼之欲出。
席平安手輕輕的一拽,紅布落下,露出下面光滑的理石闆,和上面密密麻麻的,
“那是,人名?
是不是?
是不是?
”
“我看看,我看看!
”
“是人名,是人名!
你們看,最底下那個是,林大勇!
孫安!
李,李大柱!
楊,楊錦江!
”
不遠處有一個聲音就高高的揚出來,也顧不得這會兒應該保持肅穆了,
“啥?
前面那大哥你再說一遍,楊啥?
”
然後就有很多聲音,很激動的此起彼伏的應着,
“楊錦江!
”
“是楊錦江!
是你認識的人嗎?
”
安靜了幾秒,後面的人突然大哭起來,
“楊錦江,楊錦江,二十年前駐軍部隊騎兵營的楊錦江!
嗚嗚!
是我大哥,是我大哥!
”
幾息的功夫,整個人哭的不能自已,然後,踉踉跄跄的沖到前面,直直的看着剛才說話的席平安,
“書,書記,他們,都是烈士是嗎?
是嗎?
楊錦江也是烈士嗎?
”
席平安一臉嚴肅,
“二十年前駐軍騎兵營的353位戰士,都是烈士,烈士名錄和基本信息已經存檔,如果有确切的身份信息,父母親人也可以過來确認核實,當然,前提是,不能驚擾了烈士的安甯。
”
這種場合,席平安說的就比較委婉了,真心來認親的可以,如果想借着跟烈士的這點關系,這點名頭,想從中撈的什麼好處,來蹭關系的,那就不要來了。
“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我這就回去,我奶奶惦記了二十年了,我得回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
說完,踉踉跄跄的沖了出去。
随着一個個的人名被念出來,底下又爆發了好幾陣哭聲。
那時候招兵很多都是就近原則,這騎兵營很多人也都是本地或者臨近省市的,在縣城也多多少少就有那麼幾個親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的,不說遠近,家裡有人當兵,又突然失蹤,這都不是秘密,這不,還沒開始尋親,就已經有好幾條線索了。
簡單身邊,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漢,六十多歲,是從縣城一路跟着隊伍過來的,一身利落的農民裝束,膝蓋打着補丁,身子站的筆直,有一個褲管,空蕩蕩的。
拐棍似乎也隻是個裝飾品。
這會兒眼睛也是濕的,不停的用手抹着,
“好啊,好啊,終于找着啦!
回家啦!
回家啦!
”
“老爺子,您也認識這些烈士嗎?
”
老漢咧咧嘴,沒笑出來,最後鼻子一酸,倒是又把憋了半天的眼淚引出來了,
“認識啊,咋不認識呢?
”
這肅穆的氣氛對于幾個孩子來說還是有些拘束緊張的,這邊聽到說話聲,不自覺的就把注意力轉移過來了,都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看他們聽得認真,老漢估計也想傾訴一下,
“那時候啊,還都是孩子呢。
那時候,剛組建騎兵營,他們都還是二十來歲的毛孩子,平時打打鬧鬧的,一說要騎馬,能在馬上打敵人,那一個個的,更是跑的比誰都歡,搶着報名,訓練的也積極,上心,天天那個勤快,訓練完了就去割草,喂馬,時不時的還給洗洗刷刷的。
那時候,他們有兩個寶貝,一個是槍,另一個就是馬。
那稀罕的。
那時候他們都小,沒有幾個結婚的,但是伺候馬,那都比伺候媳婦兒伺候爹媽都精心。
出去打仗回來,第一時間就是檢查馬,每次都要把全身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喂草料,也都細心的找最好的。
馬棚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要是馬受傷了,那比他們自己受傷都難受,要不是有宵禁,那都住在馬棚裡白天黑天的陪着,恨不得那傷能轉到自己身上來。
那時候訓練的林團長,當面就是呲他們,但是背地裡沒少跟人顯擺,說他們是最好的兵,隻要不走歪路,以後都會有大出息的。
縣城解放那時候,本來就不安穩,還有不少勢力虎視眈眈的想搗亂,就怕出事麼,駐軍得第一要務除了防備敵人,就是要配合地方武裝,維持混亂,也不想驚擾了咱們這些老百姓,就為了能解放那天能順順利利的。
那幾天,他們騎兵的訓練也都停了,白天跟着出去整個縣城的巡邏,檢查是否有危險點,是否有敵人潛入,要把可疑人物揪出來。
結果,解放的前一天,白天他們在外面巡邏一天,晚上就一直沒回來。
而且,”
剛才好像想起了什麼畫面,愉悅不少的臉色頓時又沉了下來,
“而且,他們就那麼沒有半點蹤迹的就消失了,除了第二天早上,縣城外面的一片血地。
353個人啊,一丁點迹象都沒有,駐軍這邊派出了不少精銳出去調查,除了這一灘子血,什麼都沒有發現,接班的說他們巡邏後離開了,但是,縣城卻沒有發現一個人的身影,也就是說,他們都沒有跨進縣城裡一步。
二十年啊,整整二十年,這附近的地方幾乎是聽到一點兒線索的地方都找遍了,那個林團長,剛才還在前面了,從那時候到現在,他就一直就沒離開,一直守着這邊,但是卻再也沒有組建過騎兵,我們這些老兵都知道,那些小子的事,是真的傷着他了。
也是,還是不死心吧,這麼多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總不能飛天遁地了吧?
但是,誰能想到,還真的就,就遁地了,他們怎麼就會在,就在家門口呢?
這麼多年,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就讓他們這麼在冰冷的地下,他們,該有多難受啊。
”
說說的,老漢的眼圈又紅了,
“那些小子,那個大江子,說等縣城解放了,就把他爹媽接出來,就在部隊外面,讓他們給他找個媳婦兒,以後給爹媽生個大孫子。
二娃子,他剛相了一個對象,是他娘娘家那邊的,我們都見過,是個特别愛笑的小姑娘,一說話就臉紅,還跟我們說,當兵光榮,以後生了孩子,也送到部隊來。
林勇,是他們這些人裡,最早結婚的一個,孩子四五歲了,是個淘小子,每回探親回來,都能聽他說上幾天那孩子又淘氣了,不是去掏雞窩把下蛋的老母雞驚跑了,就是掏鳥窩偷鳥蛋,被大鳥叨了,再不就是,偷摸的拿苞米粒子去打家雀兒,或者抓了一把油往頭上抹,把家裡老人氣的不行,打又舍不得。
當時他那個顯擺,美的呀,這些小子都羨慕的不行。
狗蛋兒,他剛娶了媳婦兒,探親回來還跟我們報喜,說他媳婦兒懷孕了,下次回去他就當爹了。
”
越說,老漢越哽咽,二十年前的記憶,好像那些片段就在眼前,還鮮活着。
周圍也很安靜,有人走了,留下來的人,也都靜靜的聽着,不少人一邊聽着,都在暗暗的流淚。
“老人家......”
“老爺爺,你别傷心,叔叔們雖然都不在了,但是他們都是光榮的,這是他們的榮光,應該也是他們的願望吧。
像你說的,他們喜歡當兵,這雖然不是上前線真槍實彈的打敵人,但是為了保護縣城,保護縣城裡更多家的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很多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和更多人的家庭不被壞人破壞,這也是保家衛國的一部分,這也是他們保家衛國的表現。
當時他們就做出了取舍,舍小家為大家,他們是有骨氣的軍人,也不會做逃兵,所以選擇了和敵人決一死戰。
我想,就算是再來一次,明明知道兇多吉少,明明知道他們可能回不去家,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父母親人,再也沒有機會孝敬父母承歡膝下,但是能保護更多人的父母親人,他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的。
”
稚嫩的面孔,一本正經的勸着老漢,而且,老漢聽的連連點頭。
簡單都驚了,這孩子,這些話,打哪兒學的!
随即就釋然了。
不愧是秦家的長孫,有一些東西,就像是無形的傳承,潛移默化的,已經融入了他們的骨血裡。
厚積薄發。
“哎,哎,就是這個理兒,我也明白,一起當了這麼多年兵,這點覺悟,我還是明白的,換了我,我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隻是,那些孩子,一想到他們都才二十來歲,都還是最好的時候,深埋地下這麼多年,卻無人知曉,我這心裡,就難受的很啊,他們的父母要是知道了,心該得有多疼啊!
”
不少人再次紅了眼睛。
不知道什麼時候,剛才在前面的這些人,也都走了下來。
“老人家,你也是騎兵營的人嗎?
”
林正德又走近了幾步,仔細打量着,目光凝在他空蕩的褲腿上,頓時就哽咽了,
“徐大膽!
徐師傅!
”
随即就抱了上去,
“你怎麼,你不是要回老家嗎?
”
老漢咧嘴,
“嗨,老家也沒人了,我也不想離你們太遠,就在這附近找了個屯子,想着,你們這邊要是有什麼大事,我也能知道知道,這不,這就等着了。
”
林正德抹了把臉,拽着老漢面向百姓,
“鄉親們,這位,就是和這353位烈士曾經共同作戰多次的老兵徐大虎,當年因為腿傷,沒能和他們一起作戰,後來因傷退伍,他和我們一樣,一直都沒能忘記我們的烈士,今天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來到了這裡,跟我們一起,來緬懷我們的戰友。
”
很多人又紅了眼睛,老漢徐大虎更是老淚縱橫,直擺手,
“别說别說,找到了就是回家了,回家了好,回家了好,好事。
以後再也不用在那見不得光的地底下了。
團長,不是,老領導,我,咱們這烈士陵園,要不要守門人,你看我行不行,我想,我也這個歲數了,剩下的時間,我想,離他們近點兒,陪陪他們。
”
......
準備離開的時候,好幾個人風風火火的沖過來,中間扶着一個小腳老太太,頭發雪白,狀若瘋癫,
“我大孫子呢,大孫子呢?
”
現場,又是一陣沉默。
回到家裡,幾個孩子都很沉默,兩個小的不懂,幾個大的都能明白一些,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東西。
回到邊境家裡,秦靖的第一句話是,
“爺,奶,我要跟着訓練。
”
秦紹秦明秦觀也不落後,
“我們也要。
”
老太太愣了一下,不過想到簡單說的回來之前的事,也沒有多意外,還有些欣慰,孩子大了,在外界受點刺激,也能成長,這也是好事,
“好,你們都大了,知道什麼是為你們好的,也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生活。
但是有一點你們要知道,咱們秦家的孩子,不要求你們多優秀,多厲害,非得能文能武的,但是可不能心志不堅定,今天嫌累,明天嫌苦的,那樣可不行。
既然選了,就要為自己負責,就要堅持到底。
你們好好想想,能做到嗎?
”
秦靖半點不猶豫,
“我能!
”
“那你們呢?
”
老太太看向幾個小的,都上學了,懂的不少,這訓練,怎麼說也都是有益身體的,她不會阻止,但是總希望孩子是認真的,而不是玩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
“你們是怎麼想的?
不要管大哥說了什麼。
這個主意很好,但是大哥是他想明白了,他想要這樣的生活。
你們呢,是明白了什麼,還是隻是想跟哥哥做一樣的事?
”
幾個孩子抿着嘴,秦觀先開口,
“奶,我想好好學習,好好訓練,練本領,再有下次遇到危險的時候,不想給大人拖後腿。
”
“怎麼,誰說你拖後腿了?
”
老太太倒不是懷疑簡單背後說了什麼,簡單也不是那樣的性子,隻是自家孩子心思單純,又是男孩子,按理說不會這麼細膩的能想到這一點上來,
“為什麼說自己是拖後腿的?
”
秦觀鼓鼓臉,垂着眼皮,揪着手,有些低落,
“妹妹被搶走,小恒都知道馬上就要去把妹妹搶回來,還知道給妹妹擋着危險,我,我當時就沒想到,也,跑得慢,也沒追上,隻能回去喊三嬸救命。
”
旁邊的幾個孩子聞言,也是一頓,垂下了腦袋,顯然,這點心思,他們都有,隻不過沒說破罷了。
老太太歎口氣,
“你三嬸是怎麼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