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常青松臉上笑容一滞, 随即想起來柳素素還沒見過他，不認識也很正常, 笑了笑道：“素素, 我是你爹啊！
”

　　“我爹？
”

　　柳素素開始還有些不明白，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人應該就是她傳說中先是在戰争中犧牲, 但後來又發現他活的好好的, 還在滬市當官的“親爹”常青松了。

　　雖然柳素素不知道他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這裡，還突然跑過來找她, 但不用想都知道, 肯定沒什麼好事。

　　她挑挑眉道：“我就一個爹, 叫于大柱, 現在還在村子裡待着呢, 而且他以前可是屠夫, 專門殺豬的，看起來比你可結實多了。
”

　　常青松微微皺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總感覺柳素素在說“殺豬的”三個字時, 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

　　“素素, 我是你親爹。
”和什麼農村的屠夫可不一樣。

　　“你說是我親爹就是我親爹？
我還說我是你親娘呢。
我親爹早就死了, 難不成現在還詐屍了？
”柳素素冷笑道。

　　常青松差點沒被這句話給氣死, 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隻能強忍着壓下怒氣道：“素素, 我說的都是真的, 之前發生的事那都是意外……”

　　說着, 他就把自己“犧牲”的事說了一遍，還特意把自己的近況說了出來, 當然了，他省略掉了自己被領導遷怒，發配到軍區來的事，隻重點說了他在滬市是多麼的風光，不僅是當官的，還有自己的樓房住，不管走在哪裡都特别受人尊敬。

　　常青松是故意這麼說的。

　　沒有人不喜歡城裡的生活，尤其是像柳素素這樣，長期跟在柳淑榮身邊，一輩子都隻能待在農村這個小地方的人來說，對于大城市的生活肯定是無比向往的，他隻要把自己過得有多麼好說出來，這樣她肯定就會想辦法主動湊過來了。

　　但令常青松萬萬沒想到的是，下一秒，柳素素就問道：“你的意思是說，之所以沒來找我和我娘，是因為不知道我們還活着？
”

　　“對。
”常青松點點頭。

　　“那上次政審之後呢，那時候你應該知道我們還活着了吧？
我記得政審離現在也有大半年了，怎麼我和我娘連一個你的電話都沒接到過？
”

　　常青松沒想到她在意的點竟然是這個，立馬就想開口解釋。

　　柳素素笑着看向他，“你說你在滬市是當官的，日子過的風光的很，這麼多年了，肯定也娶媳婦生了孩子，該不會是事業家庭雙豐收，怕我和我娘這種農村裡來的窮親戚沾上你的關系，所以不說回來看一眼，就連電話都沒打一個了吧？
”

　　被柳素素的一番話戳破了真實心思的常青松：“……”

　　他沒想到柳素素竟然這麼不知好歹，自己都給了台階下了，結果她壓根不管，還揪着過去的事不放，果然是柳淑榮的女兒，這性子就跟她一模一樣的倔！

　　他有心想解釋，但柳素素這說的全是他真正的想法，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最後隻能扯了扯嘴角，僵硬的道：“素素，你這是誤會爹了，爹之前知道你們沒事後，是想回來看看你們的，但因為太忙了，實在抽不出時間來。
你看爹現在發現你在這裡後，不是馬上就過來了嗎？
”

　　他就是仗着柳素素今天早上在食堂根本就沒有看到他，還敢繼續打感情牌。

　　柳素素完全不吃這套，即便她今天早上沒看清楚那個倉皇逃走的人是常青松，也知道他這話是在放屁呢，沒時間回來看一眼，難道還沒時間打電話嗎？

　　她諷刺的笑了笑：“那你現在過來是想幹什麼？
”

　　常青松以為她相信自己說的話了，心裡猛地一喜：“爹來看女兒這不是天經地義，還需要什麼别的原因？
這麼多年沒見，爹就是太想你了，要不這樣，明天中午爹請你在縣城吃頓飯吧，咱們去飯店好不好？
”

　　這邊軍區離縣城比較近，走路過去三四十分鐘就能到了。

　　而且縣城的飯店又便宜，到時候随便點兩個菜，加個肉，在飯桌上再說點面子話，還怕柳素素不認他這個爹嗎？

　　常青松心裡的算盤打的啪啪響，但下一秒卻聽她道：“行啊，不過也不用去什麼飯店了，要不就在你家裡吃上一頓吧？
”

　　常青松一愣。

　　“這些年你在滬市過得這麼忙，我那未曾謀面的後娘照顧你肯定很辛苦吧？
正好我登門拜訪一下，好好關心關心她，你說怎麼樣？
”柳素素笑眯眯的道。

　　“不！
不行！
”

　　這次想都沒想，常青松下意識的就大聲喊道。

　　他那嶽父家裡條件本來就不錯，鄒麗作為唯一的女兒，那更是千嬌百寵的長大的，就連做飯也是跟他結婚後才學會的，這要是讓她知道自己從前結過婚還有個女兒都不得了了，要是真讓柳素素走到他面前喊上一句“後娘”，鄒麗保準下一秒就能跟他離婚！

　　但柳素素這裡他也是不能放棄的，他隻能尴尬的笑了笑：“你後……你伯母最近身體不舒服，要不這樣，等爹回去跟她商量一下，看哪天方便我再來找你好嗎？
”

　　柳素素就沒再說什麼了，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看着常青松狼狽的留了回去。

　　其實隻要她想，現在就能把常青松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但她目前還不能這麼做，因為她還不知道柳淑榮的想法是什麼。

　　開始她知道常青松的事後，想的是等過年回去後再告訴柳淑榮的，畢竟這可不是小事，加上柳淑榮現在也改嫁了，她也要考慮到于大柱的感受。

　　可現在突然要替軍區出差，暫時回不去，常青松又找上門來了，要是她半點情面都不留把常青松罵走了，萬一柳淑榮心裡不同意怎麼辦？

　　于是等到第二天一早，柳素素都來不及跟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飯了，讓鐘藝幫自己買兩個饅頭帶過去，腳步匆忙的就去辦公室那邊借了電話，撥回了老家。

　　老家的電話一個村裡隻有一台，還放在村裡的辦事處，等了一會兒得到消息的柳淑榮才趕了過來。

　　現在電話費貴，柳素素也沒寒暄，确定隻有柳淑榮一個人在之後，就把常青松的事給說了出來。

　　自家閨女打電話回來柳淑榮原本是非常開心的，但随着電話那頭的聲音傳來，她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的淡了下去。

　　“……娘？
”發現那邊沒了聲音，柳素素連忙喊了一句。

　　柳淑榮“哎”了一聲：“素素，娘問你，你是不是擔心我還對常青松有什麼感情，所以才對他這麼客氣的？
”

　　柳素素微怔。

　　雖然她确實是擔心這一點，可就她昨天跟常青松說話的語氣，完全和“客氣”沾不上半點關系了，柳淑榮這麼一說，她就多少能猜到點她的态度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柳淑榮的話就傳了過來：“你别擔心娘，反倒是娘有些不放心你，以後你看到常青松就走遠些，娘怕他賴上你！
”

　　柳素素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萬萬沒想到柳淑榮在得知了這件事後，既沒有憤怒常也沒有對過往感情的懷念，反倒是擔心上了這個。

　　“你可别怪娘多想了，他說自己沒時間才不回來看咱們，那絕對是騙你的，現在過來找你指不定心裡憋着什麼壞呢……”柳淑榮怕柳素素不信，立馬說道。

　　其實柳淑榮也不是不生氣，最開始的時候她也很詫異。
但除此之外也就沒别的什麼了。

　　她和常青松本來就是通過别人介紹的，沒什麼感情，現在聽到柳素素說常青松有了媳婦孩子後，就知道這男人根本就是忘了她們母子，說不定有時候還會在心裡怪她們擋了他的前程。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留念的？
不讓自家閨女受欺負這才是要緊事。

　　柳素素笑着道：“娘你就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

　　知道柳淑榮的态度後，柳素素也松了口氣，既然柳淑榮都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了，那下次見面要是常青松還敢糾纏過來，那她也沒什麼好遲疑的了，保準把他罵的找不着北！

　　不過昨天她說了那話之後，常青松估計一時半會兒都不敢找過來了，正好她可以過兩天清閑日子。

　　柳素素挂斷電話就準備去找鐘藝他們了，剛出門，卻被人給叫住：“你是西南軍區來的柳同志嗎？
”

　　柳素素回頭一看，見到對方的軍裝，立馬敬了個禮：“政委您好。
”

　　“你好。
”徐政委雖然一早就知道柳素素是一位年輕的女同志了，但此時看到本人後，心裡還是驚了驚。

　　上次王團長開會的時候，他恰好也去了，開始聽到王團長說他們軍區的水管和沼氣池有多麼好使時，徐政委還有些不相信，但下一秒，和王團長一起過來的張團長就把秋收的資料給拿了出來。

　　白紙黑字的數據擺在眼前，縱使大家心裡再吃驚，都沒辦法不信了。

　　立馬，就有人提出了讓張團長他們過來幫忙建設一下，徐政委也跟着開了口。

　　過了沒多久，王團長等人一回去後，徐政委就接到了鐘師長打來的電話，說已經讓柳素素帶着人過去了。

　　徐政委一愣：“柳素素同志？
這是一位女同志？
”

　　“老徐啊，你可不能因為人家是女同志就看不起小柳，小柳可優秀了，不僅是大專生，這些法子還都是她想出來的呢！
”

　　徐政委當即就十分震驚了，不過有了鐘師長的話做鋪墊，此時心裡雖然還是有些驚訝，但臉上看起來卻沒什麼。

　　“我本來打算昨天就過去和你們見面的，但這剛過年，手裡事多，抽不出空來，今天倒是有空，這不剛準備過去就碰到你了。
”徐政委笑着道。

　　“政委您客氣了，劉安同志把什麼都安排好了，我們過來一切都很适應，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柳素素道。

　　“那就好，你現在是要去地裡嗎？
我跟你一起去吧，順便看看你們打算怎麼施工。
”

　　柳素素就帶着徐政委過去了，剛到那裡，鐘藝就把饅頭塞給了她：“素素姐你快吃點。
”

　　說完才反應過來，還有個人在這裡。

　　從小在軍區長大，鐘藝雖然不在這邊工作，也知道此人的職位不低，柳素素介紹了一遍，她連忙道：“徐政委您好。
”

　　徐政委随和的擺了擺手：“你們忙，我在旁邊看看就行了，柳同志你先把早餐給吃了，餓肚子幹活可不行。
”

　　柳素素也确實是餓了，也沒客氣，快速的吃了起來。

　　等吃完後就開始向徐政委解釋關于沼氣池的一些問題。

　　沼氣池畢竟比較簡單，也就是前期的準備工作和後面的搭建需要注意一點，好在南省這邊溫度高，不像西南那邊，到了冬天土都給凍得特别硬了，根本不能施工，現在隻要把尺寸測量好，圖紙什麼的都準備好了就能喊人過來開始修建了。

　　但柳素素他們肯定不能在這邊待這麼長的時間，隻要搭建進入正軌後，就可以準備回去了，所以關于怎麼使用和運轉，都是要教給這邊的人的，防止以後除了什麼問題都沒人知道該怎麼解決。

　　徐政委作為領導，肯定也要了解一些裡面的門路。

　　柳素素等人昨天在這裡忙碌了一整天，就已經吸引了不少軍屬的注意了，今天大家發現連政委都過來視察了之後，心裡更是好奇這是在弄什麼了。

　　有人就走過來問道：“政委，咱們軍區是要弄什麼新設備嗎？
”

　　畢竟他們上次看到有人拿着尺子筆這些東西測量尺寸的時候，還是給訓練操場那邊建設什麼新設施呢。

　　但那一般也在軍隊，不在他們軍區啊，現在突然挪了位置不說，怎麼還跑到這公廁附近了呢。

　　趙政委笑道：“是新設備，不過是用來肥田的沼氣池。
”

　　衆人雖然不知道沼氣池是什麼，可一聽到能肥田就來了興趣，連忙問了起來。

　　趙政委才接觸不久，對這些也不算太清楚，還是柳素素解釋了一遍：“咱們這沼氣池就是能用糞便枯枝這些廢品進行發酵，産生的沼渣和沼液都能用來當做肥料，肥田的作用比直接用糞便的效果要好很多。
”

　　軍區的人基本上都是種田的，聽柳素素這麼一說，大夥還有些不相信，不過這會兒趙政委在這，他們也不好太過質疑，想了想問道：“那有了這個還有買化肥不？
”

　　“化肥還是需要的，但用量可以減少許多。
”柳素素也沒想瞞着大家，直接實話實說了。

　　有人忍不住有些心動了：“建一個這個池子要多少錢啊？
”

　　柳素素說了個數字，大家聽完之後，好不容易産生心卻立馬就澆滅了，臉上笑了笑沒說什麼，但随意聊了幾句後轉身就走，沒有再打算進一步了解的态度已經說明态度了。

　　其實這也正常，畢竟大家這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就跟從前在西南軍區第一次推廣水管一樣，衆人對于很可能會冒險的事，都是持擔心态度的。

　　也不是完全一樣。

　　因為現在還要更難一些，之前還有柳素素的玉米地，作為活生生的例子放在眼前，加上張團長等人的大力推廣，大家才決定選擇試一試。

　　現在不僅沒例子給大夥看，柳素素還是從别的軍區來的，這讓他們怎麼敢輕易相信呢？

　　這要是免費的還好，不花錢幹什麼都好說，可一旦要收費，要不是十拿九穩的有利可圖，基本上大家的興趣就已經被掐斷了。

　　看着大家都走了，徐政委想說什麼，轉頭一看卻發現柳素素一點都不着急。

　　“小柳你不急嗎？
”徐政委忍不住說道，因為昨天劉安還跟他說，柳素素想把沼氣池在軍區也推廣起來，當時他就和劉安一樣覺得這可能性比較低，現在看來果然是這樣。

　　柳素素笑了笑道：“政委我不着急，大家現在不同意是因為還不知道沼氣池建好後的作用有多大，隻要他們清楚了，那肯定就沒問題了。
”

　　徐政委以為她說的是像之前他們開會一樣，直接把數據擺出來給大夥看。

　　這确實是個法子，但效果卻不一定會好。

　　原因很簡單，軍區不少人都是思想比較保守的，尤其還是些老人，根本不相信這種寫在紙上的東西，畢竟在他們看來，寫在紙上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了，他們更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這樣才有沖擊力一些。

　　雖然徐政委沒直接說出來，但柳素素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沒多說什麼，而是笑了笑道：“這樣吧政委，您看什麼時候有空，召集大家一起開個會行嗎？
到時候我再試試，實在不行那就算了。
”

　　開會當然是沒問題的，徐政委點了點頭。

　　其實這事他完全可以交給下面的人去辦，用不着他親自過去，但因為實在太好奇柳素素還有什麼辦法，等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也跟着衆人一起走到了開會的地方。

　　這次開會的地方是柳素素指定的，就在辦公室前面的空地處。

　　這邊軍區和西南軍區是差不多的，都有自己的軍務處，除了家屬部以外，包括師長、政委等人的辦公室，以及各個部門的辦公室都在一棟辦公大樓裡。

　　辦公樓不高，就三層，但已經是整個軍區最壯觀的建築了。

　　柳素素之前把位置選在這裡的時候，徐政委還不明白為什麼，以為她是不了解這邊的環境，覺得辦公大樓前面可能會方便一些。

　　他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畢竟這邊雖然涉及到一些軍隊機密，但樓下都是有哨兵把守的，隻要不讓大家随意進出大樓就行了，在前面的空地上是完全沒問題的。

　　雖然知道這次的會議可能成功不了，但徐政委還是讓劉安帶着辦公室的同志，在布置開會場地的閑餘時間号召所有軍屬們都過來開一下會。

　　現在還在過年的時間，沒回老家的衆位軍屬們本來就沒什麼事，這些天早就把拜年的事忙完了，閑着也是閑着，聽到有會要開後，就拿着瓜子端着闆凳過來耗時間了。

　　大家原以為是有什麼大事，結果一到這裡，就看到了站在台上的柳素素以及鐘藝衆人。

　　有些還不認識他們的人就道：“哎，這幾位穿着制服的同志好像是生面孔啊，我都沒見到過。
”

　　“是生面孔，聽說是西南軍區那邊來的。
”

　　“那怎麼來咱們這裡了？
”

　　“你還不知道？
好像是徐政委請過來的，讓他們過來幫忙建沼氣池的，那天我去聽了，這沼氣池沒什麼用不說，還貴，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

　　不少那天聽了柳素素介紹的人都是抱着這種态度，站在台下的劉安一聽就覺得不好了，大家都擺明了就是不買賬，柳同志估計要白忙活一場了。

　　就在他擔心不已時，一擡頭，突然看到柳素素從辦公室搬來了一台――

　　電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