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悟夙道:“你這是明知故問,你不是早就在禁軍中安插了人手,到了該動的時候。
另外,我聯系上莊興平了,比我們想象中好說話。
所以,我們可以加快速度了。
”
房翊點點頭。
“命人保護好章家和長孫家上下。
”
封悟夙道:“了解。
老頭子這麼一鬧,你家那位情緒恐怕要波動了。
”
“知道了?
”
“傳遍了,我豈能不知?
”封悟夙笑道,“走了,事情緊急。
不要大意,李誦招了很多能人異士,不是打打殺殺就能解決的。
”
房翊道:“好,保重。
”
封悟夙停住了腳步,回頭道:“難得啊,對我這麼關心?
你現在是不是後悔成親了,還是我們這種黃金單身漢的日子舒服,要不要一起?
”
“滾!
”
“哎,走嘞!
”封悟夙笑道,一邊笑,一邊覺得自己怎麼賤兮兮的,每次非要被呵斥才行?
永貞三年五月,房翊殺進長安城。
李誦從民間山林、西域等地招了一批能人異士,這些人身懷絕技的同時又身法詭異,殺人的方式更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有人擅長用毒,有人會幻術,有人能驅趕毒蛇猛獸,有人力大無窮,有人練得是邪功――這些人裡有人曾因濫殺無辜、作奸犯科而被朝廷通緝。
李誦需要這些人,隻要他們阻擋住房翊的大軍,他便縱容他們為所欲為,大臣被禍害至死無人問津;宮女甚至後妃任由這些人糟蹋;至于京城百姓,是死是活,根本不在李誦的考慮範圍内。
就是因為天子的默許,有些人直接闖入百姓甚至官員家中,奸殺女眷,數以百計;還有人因為修煉邪功需要吸食人血,緻使幾十萬血竭而亡。
至于燒殺搶掠,則是無所不用其極。
宮中,李誦正和兩個女子尋歡作樂,這是朝中大臣家的姑娘,因為生的貌美,沒有經過選秀的程序就直接送到宮裡,有些人得了李誦的歡心,李誦随手就封了個妃位,有些人忤逆了他或是觸碰了他敏感的神經,直接被扔給那些怪人。
與她們相同遭遇的姑娘還有很多。
數月前,李誦下了旨意,要求在京大臣必須将年滿十三周歲尚未婚配的女子送入後宮,若是敢臨時許配人家,以欺君之罪論處,他們絕不敢違抗。
此時,莊露華已經懷有六個月身孕。
“皇上駕到!
”随着一聲高喊,李誦一身黑衣地走了進來,登基之前,李誦是溫潤的太子,那時他喜歡穿白衣,登基之後,有一段時間他穿得是明黃的龍袍,即便是便服,也以明黃為主色調。
這一年來,李誦喜歡黑色系的衣服,墨黑、藍黑、紅黑等。
“給陛下請安。
”莊露華道,隔着兩丈的距離,她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和脂粉味,以及那種纏綿後的腥味。
“起來吧,身子重了,不必多禮。
”
他徑直坐下來,見莊露華依然站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道:“你不用怕朕,朕現在沒那個興緻。
”
莊露華道:“陛下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怎麼會怕呢。
不過是臣妾身子重了,不方便伺候,怕自己笨手笨腳地讓陛下心煩罷了。
”
李誦笑着沖她招了招手,在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詭異,就聽他道:“朕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小姑娘,有些傲氣。
這兩年朕待你不薄,看看你現在多水靈。
”
莊露華坐過去,想着他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内心一陣打鼓。
“朕送你出去吧。
”
“臣妾不走,臣妾就在這裡陪着陛下。
陛下是臣妾的天,天在哪裡,臣妾就在哪裡。
臣妾不是貪圖這裡的榮華富貴,隻是不想離開陛下。
陛下若是厭惡了臣妾,哪怕将臣妾貶至冷宮都可以,就是别讓臣妾出去。
”
她慌亂地跪在地上,說話帶着哭腔,但若是低頭去看,就會知道她眼裡沒有多餘的情愫,她隻是在這個喜怒無常的皇帝面前進行自保。
“行了。
你每次都這樣,你不累,朕也煩了。
你留在皇宮,遲早隻會死,而且死的很慘,不如出去,興許能保全朕的血脈,懂了嗎?
”李誦起身,彎腰,捏緊了莊露華的下巴。
莊露華惶恐,眼裡噙着淚,喃喃道:“陛下……”
“走吧,什麼都不用帶,朕已安排好人。
你要好好把孩子撫養長大,以後姓不姓李,不重要。
”李誦道。
莊露華從這年輕的帝王身上看到了頹敗和沉沉暮氣。
“臣妾明白了,臣妾就算是死,也要保全肚子裡的孩子。
萬望陛下保重龍體。
臣妾期待您我團圓之日。
”莊露華恭敬道。
李誦冷笑了一下,道:“華妃恃寵而驕,對聖上無禮,且妒忌成性殘害其他妃嫔,本應處死,念其懷有龍嗣,打入冷宮,用不複寵。
”
幾個太監上前,道:“娘娘,請吧。
”
莊露華跪拜:“臣妾這就去了。
”
永貞三年七月,房翊殺入皇城,李誦招納過來的能人異士除少數逃脫外,悉數處死。
房翊拉着章雅悠的手,踏着鮮血不斷流下來的台階,慘叫聲和呼喊聲交雜着,兵器刺入肉體的聲音傳遞着暢快的痛苦,是蒼生在哭。
那台階好高,這條染滿鮮血的道路好漫長。
“這些人若是投降,就繞過他們吧。
江山易主,與他們而言,何幹?
是誰當政,他們都是順民。
”章雅悠低聲道。
房翊道:“夫人發聲即可。
夫人知道我為何拉着夫人走這條台階嗎?
”
章雅悠頓住了腳步,道:“我那時不過是個玩笑話。
”
“可我當真了。
”房翊道。
他拉着章雅悠繼續往前走,偶爾有屍體倒在他們的面前,他用力踢開。
“我殺了太多的人,他們視我為洪水猛獸,我也動了很多士族的利益,他們必定不肯善罷甘休。
夫人比我更适合登上那個位子,他們至少會覺得夫人更好糊弄。
”
章雅悠道:“你确定?
”
“确定。
”房翊鄭重道。
章雅悠道:“若是為夫君解難,就算前面是萬丈深淵,我願隻身前往,用不後悔。
”
她走到最高一層台階,站在那裡,向下望去,血流成河、積屍成堆,喃喃道:“原來富麗堂皇的宮殿藏着這麼多人的靈魂……”
“傳我命令!
”章雅悠高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