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3章 大荒之行3
三日後的黃昏,洛璃站在一道山脊上,終於看到了老人所說的青金色城牆。
青山城依山而建,巨大的城池彷彿從山體裡生長出來,玄鐵鑄就的城牆上爬滿了發光的靈紋,夕陽落在上面,流淌出熔金般的光澤。
城門前人來人往,有穿著獸皮的獵人,有披著長袍的靈師,還有推著木車叫賣靈果的商販,喧囂聲隔著老遠便能聽見。
洛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蕩,提步朝著那片青金色的光芒走去。
青山城,她來了。
城門口的守衛見洛璃雖衣著陳舊,卻身姿挺拔,腰間玄月隱隱透出靈壓,目光掃過她遞來的木牌時,眼神微變。
那木牌上的符文雖簡陋,卻縈繞著一股溫和卻不容小覷的靈力,是守山人的令牌。
「蒼家近來戒嚴,姑娘既是守山前輩引薦,可直入內城。」守衛側身放行,低聲提醒,「隻是近幾日夜裡不太平,城西已有三個家族的年輕弟子都遭了邪修毒手,姑娘夜裡莫要獨行。」
洛璃頷首緻謝,踏入城門的剎那,一股更濃郁的天地靈氣撲面而來。
街道兩旁的石屋上爬滿發光的靈藤,攤販木車上的靈果泛著瑩潤光澤,連往來行人身上的靈力波動都比她記憶中更純粹,沒有經歷過神魔浩劫的淬鍊,卻帶著初生般的蓬勃。
她循著路人指引,穿過喧鬧的市集,來到內城。
與外城的市井喧囂不同,內城多是青磚黛瓦的院落,院牆爬滿靈紋,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丹香與陣法氣息。
蒼家府邸坐落在內城最深處,朱漆大門上懸挂著「蒼府」匾額,匾額邊緣纏繞著青銅鎖鏈,鏈節上刻滿防禦靈紋,顯然是高手手筆。
門童見了木牌,不敢怠慢,引著洛璃進了內院。
廊下坐著位墨發半束的男子,正臨窗翻看竹簡。
「守山老友的令牌?」男人擡頭,目光如古井,落在洛璃身上時,微微一頓,「姑娘身上的氣息,倒是有些不同尋常。」
洛璃心頭一震,這人的靈識竟如此敏銳。
「晚輩洛璃,此行來蒼家,是想問關於蒼梧前輩的事。」
男人放下竹簡,指了指對面的石凳:「我是蒼玄,蒼家現任家主。蒼梧這個名字,倒是與我家這一輩的排行相符,隻是犬子尚在襁褓,還未取名。」
洛璃臉色微微一變,怔在原地。
襁褓中的嬰兒?
她指尖微微顫抖,玄月的劍柄硌得掌心生疼。
她跨越三十萬年的時光而來,穿過滅世的硝煙,以為終於能抓住一絲希望,卻沒想到蒼梧竟還隻是個嗷嗷待哺的孩子。
「襁褓中……」她喃喃重複,「家主是說,令郎尚未取名?」
蒼玄頷首,目光在她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眸中閃過一絲探究:「正是。犬子上月剛降生,因生逢異象,族中長老們還在商議取名之事。姑娘為何對蒼梧二字如此執著?」
洛璃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驚濤駭浪。
異象?難道蒼梧的不凡,從降生起就已顯露?
還是說,這並非是她認得的那個蒼梧?
她望著蒼玄沉靜的眼眸,深吸一口氣,「家主,可否讓晚輩見見令郎?」
蒼玄挑眉,指尖敲擊著竹簡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沉默片刻,目光掃過洛璃眼底深藏的執拗,忽然輕笑一聲:「守山老友的面子,自然要給。隻是犬子體弱,受不得驚擾。」
他起身引路,穿過曲折的迴廊,來到一座被靈霧籠罩的院落。
院門上的靈紋流轉著柔和的白光,將外界的喧囂隔絕在外。
「這是我蒼家的聚靈陣,能溫養新生靈脈。」蒼玄推開院門,「他就在裡面。」
洛璃跟著踏入,便聽見一陣微弱的呼吸聲。
搖籃裡躺著個襁褓嬰兒,小臉皺巴巴的,閉著眼睛,睫毛纖長如蝶翼。
最讓她心頭劇震的是,嬰兒眉心處,有一點極淡的青色印記,像一片蜷縮的梧桐葉。
那印記,與她記憶中蒼梧神魂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他生下來時,這印記便在。」蒼玄站在一旁,聲音放輕了些,「族中長老說,這是我蒼家極少出現的印記。」
洛璃緩步走近,蹲在搖籃邊。
嬰兒似乎察覺到什麼,小嘴動了動,忽然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極亮的眸子,像淬了晨露的黑曜石,直直地望進洛璃眼底。
沒有驚慌,沒有哭鬧。
洛璃的心猛地一動,是他。
真的是他。
大荒之時建立大荒靈武古族的強者,斬滅初代魔神的蒼梧。
此刻,正以這樣稚嫩脆弱的模樣,躺在她面前。
「他還沒有名字。」蒼玄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姑娘對蒼梧二字如此執著,莫非是有什麼淵源?」
洛璃收回手,指尖冰涼。
她站起身,轉身看向蒼玄,眸中已恢復平靜,隻餘一片深不見底的堅定:「家主,若信得過晚輩,便叫他蒼梧吧。」
蒼玄一怔。
「梧桐引鳳,亦能棲龍。」洛璃望著搖籃裡的嬰兒,聲音輕得像一陣風,「此名,當配他未來的路。」
蒼玄看著她眼底的光芒,沉默良久,緩緩點頭:「好,便依姑娘所言,此子便叫做蒼梧。」
當然不是他隨便,蒼梧這個名字本就有長老提出來過,他的妻子也很滿意。
話音剛落,搖籃裡的嬰兒忽然咯咯笑起來,小手揮舞著,像是在回應這個名字。
洛璃的心,在那一刻徹底安定下來。
蒼玄看著洛璃,突然開口,「我看姑娘身手不凡,不知可有去處?」
洛璃搖了搖頭,「沒有。」
蒼玄發出邀請,「那姑娘不如留在蒼家,如今大陸上的城池不多,大都是一片混沌,各處爭執四起,青山城算是唯一一片祥和的地方了。姑娘留在青山城,也算是一個住處。」
洛璃抿了抿唇,「不必了,等他長大,我會再回來。」
她要等蒼梧建立大荒靈武古族後,開交給她一件東西。
蒼梧多年後見到她,表現並不奇怪,她不想破壞任何有關於未來的事。
儘管她對自己突然來到這個時代有些奇怪,但冥冥之中她清楚,她很快就會回去的。
很快……
洛璃離開蒼府時,暮色已經漫過青金色的城牆。
城西的石闆路泛著潮濕的水光,剛下過一場雨,空氣中瀰漫著土地的寒氣。
她循著守衛的提醒往西城門走,越靠近傳聞中邪修出沒的地方,天地靈氣便越發滯澀。
街角的燈籠忽明忽暗,洛璃握緊玄月,劍身在暮色裡泛著冷光。
她能感受到,暗處的陰影裡,有一雙眼睛在窺探,帶著貪婪和血腥。
「呲啦!」
巷口的靈藤突然炸開,墨綠色的汁液濺在石牆上,發出腐蝕的聲響。
一道黑影掠過屋檐,帶起的風裡帶著魔種的氣息。
洛璃微微眯眸,冷冷勾唇,「果然。」
感受著襲來的魔氣,洛璃側身避開,玄月反手出鞘。
劍氣割裂空氣,將那道黑影逼得顯了形。
那是個披著黑袍的男人,兜帽下露出半張腐爛的臉,
眼眶裡跳動著幽綠的火焰,手裡攥著根白骨法杖,杖頭鑲嵌的血色晶石正緩緩流淌著粘稠的光,「好純凈的靈髓……比那些毛頭小子的滋味好多了。」
邪修的聲音像是生鏽的鐵片在摩擦,他舔了舔嘴角,「看你的靈力波動,是哪個大家族的小姐?正好,用你的神魂煉魂丹,定能助我突破瓶頸。」
「你殘害那些弟子,就是為了煉這個?」
「不然呢?」邪修怪笑一聲,白骨法杖猛地頓地,地面裂開蛛網般的黑紋,數隻骨爪破土而出,抓向洛璃的腳踝,「這世道,弱肉強食罷了。等我成了大陸頂尖的靈師,誰還敢說我邪?」
玄月劍嗡鳴作響,混沌之力順著劍刃流淌,金色的光焰瞬間將骨爪燒成飛灰。
洛璃身影一閃,已至邪修面前,劍尖直指他心口的血色晶石:「用無辜者的性命鋪就的路,也配叫頂尖?」
邪修顯然沒料到洛璃如此強悍,倉促間催動法杖格擋,血色晶石與玄月劍相撞,發出刺耳的尖嘯。
他被震得後退數步,黑袍下的身體竟開始滲出血液,「你、你是什麼來頭?」
洛璃沒回答,隻步步緊逼。
她能感覺到,邪修體內的靈力駁雜不堪,混雜著魔獸的兇煞,人類的殘魂,甚至還有魔氣。
那魔氣比閻野的魔神本源稚嫩得多,卻帶著同源的毀滅氣息,像是一顆尚未發芽的毒種。
「你身上有魔氣。」洛璃的聲音冷得像冰,「是誰教你這種功法的?」
邪修臉色驟變,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眼神瞬間變得瘋狂:「魔氣?那是力量!是能讓我變強的力量!你這種活在溫室裡的蠢貨懂什麼!」
他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在白骨法杖上,血色晶石驟然膨脹,化作一張巨口,要將洛璃整個人吞噬。
「混沌,縛!」
洛璃指尖結印,混沌之力在她身前凝成金色的鎖鏈,鎖鏈上纏繞著天道法則的紋路,如捆仙索般將那血口死死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