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之内，一片死寂。

　　 沒有呼喊哀嚎，隻有伴着腐敗黴變之氣的沉默。

　　 陳宣盤腿坐于牢中，死死的盯着眼前之路，一旦有人來，他便可以解脫了。

　　 突然，陳宣聽到了鑰匙碰撞的砰砰的聲響。

　　 死亡，終于要來了，陳宣合上了眼。

　　 他聽到了牢門被打開的聲響。

　　 “回禀娘娘，就是這個人。”牢頭道。

　　 “我知道，我見過他。”皇後淡然道。

　　 陳宣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是位儀态端莊的女人。哦，是皇後，是她攔下行刑的侍衛，保自己的命到現在。

　　 “陳宣是嗎？”皇後問道。

　　 “正是。”陳宣不屈道。

　　 “還不快給皇後娘娘請安！”牢頭喝道。

　　 “不必了，你們退下，本宮有話要和他單獨講。”

　　 “娘娘，您身份尊貴，這犯人單獨和您待在一起，出了什麼差錯，小的，沒法交待啊。”牢頭為難道。

　　 “退下。”皇後喝道。

　　 牢頭不敢多言，悻悻離去。

　　 陳宣依舊端正坐在那裡，不起身，不請安。

　　 皇後繞着他，行了一圈。

　　 “看你也沒什麼特别，怎麼就入了懷月的眼？”皇後問道。

　　 “行的端坐的正吧。”陳宣淡然回道，“娘娘此來，是送我上路的嗎？”

　　 “不敢，你一死，懷月也要跟着一同赴死，本宮怎敢要你的命呢？”皇後道。

　　 “什麼？公主她……”

　　 “跟你一樣，在這死牢裡囚着。”

　　 “娘娘，小民一人做事一人當，還忘陛下聖明，饒過公主。”陳宣匍地跪身道。

　　 “這會兒，想起陛下聖明來了？昏庸無道，不是你說的嘛。”皇後輕笑道。

　　 陳宣咬牙道：“昏庸，是天子對百姓昏庸。作為一個父親，他也要昏庸的對待自己女兒嗎？娘娘，我的命，天子自可以拿去，請天子，放過懷安公主！”

　　 “你知道懷月因何獲罪嗎？”皇後問。

　　 陳宣搖頭。

　　 “她認可你說的話，在皇帝面前，懷月說你說的對。”

　　 陳宣咬牙淚流，他所做的一切，從來都隻有自己的堅持，他的親人，不反對也不認可。如今，有一個姑娘，相信他，支持他，真好啊，那人深深的鑽進了他的心。

　　 “本宮剛剛說了，不敢讓你死。陳宣把頭擡起來。”皇後鄭重道。

　　 陳宣抹了鼻涕和眼淚，擡頭望着皇後。

　　 “陛下肯饒你一命，但要你去胥北從軍。你一個書生，沖鋒陷陣，弄不好，就是為國捐軀，但是本宮要你記得，從今日起，你擔負起來的，不僅是你自己的命，還有懷月的命，所以，你要努力的活下去。”

　　 “小民，明白了。”陳宣叩首道。

　　 “聽說，你曾救過懷月的命？”皇後問道。

　　 “不值一提。”

　　 “本宮偏要聽。”皇後堅持道。

　　 “以命相搏，終不負卿。”

　　 “你願意娶她嗎？”

　　 “誠心實意。”

　　 “既為君子，當言出必行。等着吧，不久就能出來了。”皇後留下這句話，從這監牢中走了出來。

　　 宇文懷月确實也被關在死牢，隻不過，她貴為公主，被關的地方，要舒适一些，這裡有軟塌，有亮窗，一日三食，也豐盛一些。但她不吃，端坐于窗前，平靜的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牢房的門打開了，宇文懷月也滿不在意。

　　 “懷月。”皇後叫道。

　　 宇文懷月這才扭過了頭，起身來給皇後請安。

　　 “母後，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怎麼，死前，都不想再見母後一面嗎？”皇後問。

　　 宇文懷月淡然的搖頭道：“不是不想，是不敢。”

　　 “這天下，還有懷安公主不敢做的事嗎？”

　　 宇文懷月凄涼一笑道：“什麼時辰？”

　　 皇後疑惑的看着她。

　　 “什麼時辰送我上路？”宇文懷月問。

　　 “為了那個人，值得嗎？”

　　 “值得。跟宣哥哥在一起，很踏實。死的也踏實。母後，什麼時辰？”

　　 皇後眼珠左旋一下，思考片刻道：“明日吧。”

　　 “還要等到明日啊。”宇文懷月不禁歎息。

　　 “對啊，公主嫁人，再匆忙，也得留些時辰準備。”

　　 “母後在說什麼？”宇文懷月驚異道。

　　 “嫁人啊，明日你就可以嫁給你的宣哥哥。”

　　 “是母後求來的嗎？可以讓女兒先嫁人，再赴黃泉。多謝母後成全。”宇文懷月跪身叩首道。

　　 “是我求來的。先嫁人，再赴胥北。”

　　 “什麼？”

　　 “赴不赴黃泉，要看陳宣的本事了。陛下同意饒他一命，但要他去胥北從軍。這是他言語沖撞陛下的代價，人，總要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不是嗎？”

　　 “宣哥哥，能活了？”宇文懷月眼中溢出了淚水。

　　 “是的，明日嫁了他，你也随他去吧。胥北苦寒，不及京都，去了可不要後悔哭鼻子。”

　　 “謝母後成全。”

　　 “謝你父皇吧，當着衆官之面，出言不遜，你父皇還能留他一命，虧得天子大度。”

　　 “謝父皇成全。”

　　 “但是懷月，你頂撞天子，也是事實，嫁人匆忙，不可能行公主的禮制。你父皇不會賜你任何嫁妝，母後，亦不能參加，希望你不要記恨。”

　　 “不會的，隻要能嫁給他，女兒心滿意足。”宇文懷月感激道。

　　 “東宮吧，就在你哥哥兒，舉行婚儀。”

　　 宇文懷月點頭。

　　 “懷月，自此一别，你我母女二人，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我雖不是你的生身母親，在你嫁人時，還是要叮囑你幾句。嫁為人婦，不可再刁蠻任性，肆意妄為。”

　　 宇文懷月噙淚，再點頭。

　　 “懷月，自此，你的富貴沒有了，身份也不再尊貴，你選的路，能走多遠，都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宇文懷月一把攬住皇後的小腿，痛哭流涕。

　　 “女兒知道，我的生，是母後求來的。即便日後，再無相見之日，女兒也将日日為母後祈禱，願您四時安康，一生喜樂。您不用為女兒擔心，嫂嫂不也是胥北來的嗎？”

　　 “傻孩子，戰家的人，你以為人人可比得嗎？别哭了，要做新娘的人了。你還是祈禱胥北安樂吧，這樣，你和你的宣哥哥，能活得久一些。來人，送公主出牢！”

　　 皇後最後，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