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徐靜從病床上坐起來,很認真的說,「我要留下這個孩子。」
「就算是有萬一,我相信明檀姐也能保護好我,那個時候,孩子沒了,就是命由天定。」
而不是由她來定。
「我不同意。」陳則最先開口,「萬一的風險太高了,誰也不能保證當時能百分百保護好你。」
「如果你做不了決定,就聽我的,我是孩子生物學上的爸爸。」
他跟許靜宜說完,跟明檀說:「如果檢查沒什麼問題,就儘快安排流產手術。」
明檀說:「你隻能和許靜宜商量,決定權不在你手上,你連簽字權都沒有。」
「那就領證。」陳則走到許靜宜面前,「你放心,我不是用婚姻捆綁你,隻要我擁有簽字權就好,等你恢復好了,我會再和你離婚。」
「別胡鬧。」許母說,「結婚哪能是這麼兒戲的。」
她示意陳則先冷靜,握住許靜宜的手說,「我更傾向於阿則說的,那個萬一媽媽不敢賭,所以咱們不要了好不好?」
「你做不了決定,沒事,這件事我來你爸來決定,無你無關,是我們不讓你要的。」
許靜宜反握住許母的手,「我不是衝動,我是真的決定好了,媽媽,我想留下它,萬一皆大歡喜呢。」
許母不解,「為什麼忽然要留下了?」
許靜宜說:「它來都來了,我覺得要是能生下來,也很好,我這顏值,應該會是個漂亮的小公主。」
「是的。」甘甘不知道什麼跑來,「妹妹會很漂亮的,比甘甘漂亮。」
「因為姨姨好看。」
許靜宜笑,「你媽媽還在這裡呢。」
甘甘也笑,她的門牙已經長出來一些了,隻不過看起來還是很搞笑,「沒事,媽媽已經習慣我這樣啦。」
許靜宜和許母說:「甘甘能看出男女,所以我想了想,覺得可以留一下。」
許母驚訝,「真的假的?」
許靜宜點頭,「她之前給賀家還有霍家,都看準了。」
許母也猶豫了,她看向許父。
許父握住許母的肩膀,「孩子決定好了,就聽她的吧。」
許母無奈嘆息,和明檀,「明醫生,那到時候發現不對,一定要先保證我女兒的生命安危。」
明檀點頭,「如果你們決定保大,我肯定是以她為主的。」
「不過我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面,許靜宜的子宮條件不好,順產不可能了,我隻能後期看著條件來剖腹,而她後期孩子大了,子宮承擔不住那樣的力量,為了保證母體的安危,大概率是要提前剖出來的,至於孩子能不能活下來,我也不確定。」
許母又有些猶豫了。
許靜宜說:「我們都明白了,謝謝明醫生。」
「那好,你就在這裡住下,我給你制定孕期計劃,一定要嚴格執行,我明令禁止不能吃的,一定不能,家屬監督好了。」
大家都齊齊點頭,記下了。
陳則還是擔心,「許靜宜……」
許靜宜卻忽然說,「陳則,結婚嗎?」
「……」
陳則深吸了一口氣,「許靜宜,別在這種時候開玩笑。」
許靜宜:「我認真的。」
陳則:「……我真的會當真的。」
許靜宜:「你可以當真的,這生孩子要立檔案的,你不跟我領證,那孩子就是單親了啊。」
「領!」陳則大吼了聲,「你別著急,我去安排。」
他說著,風一樣的走了。
許靜宜無語,「也不知道誰著急。」
許母眼眶忽然濕潤起來,「他確實是真心喜歡你的……」
「哭什麼?」許靜宜給許母擦眼淚,「不至於,凡事還是往好的地方想。」
許母抹掉眼淚,「好。」
……
陳則去找了霍清淮,在寧城,他說話最好用。
霍清淮也確實辦理的很快。
在病房拍攝了照片,填了資料之後,很快結婚證就辦理下來了。
紀錦和許靜宜見過幾面,她又是池書文的表妹,便來看了下情況。
「真沒想到,上次還聽你說不婚不育,這次見面,你就懷孕了。」
「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
許靜宜自己也沒想到,她笑笑說,「暫時沒感覺到,可能時間還太短了,我希望她可以乖一點,別讓我吐的什麼都吃不下。」
紀錦說:「多吃也是不行的,孩子太大了或者你吃太胖了,生的時候也是會出問題的。」
許靜宜詢問了紀錦一些經驗。
畢竟明檀是站在醫生的角度。
紀錦也沒什麼經驗,當時霍清淮請了好多人。
霍母也成天圍著她轉。
加上他們在寧城,離明檀很近,幾乎一切都是按照明檀的指示來做的。
許靜宜聽著一時又有些猶豫了。
「不過你聽一聽就好了。」紀錦說,「每個人的反應都是不一樣的,不能一概而論,除了媽媽犧牲一些給孩子營養以外,其實很多東西不能吃,也是為了母體的安全。」
許靜宜癱在病床上,剛想唉聲嘆氣,忽然鼻子動了動。
她聞到了很香的味道。
「是麻辣燙!」
「什麼?」紀錦不明所以。
隨後她就看到陳則進來了。
許靜宜的眼睛都冒著綠光,她也不打擾了,告別了一聲離開。
霍清淮去問了問情況,正好和她一起回家。
……
許靜宜眼睛都長在陳則手上拎的餐盒上。
「是不是麻辣燙!」
陳則點頭,把小桌闆支起來,「你留下這個孩子,就可以吃一點了。」
「快快快。」許靜宜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陳則無奈,「但也不能多吃。」
他打開餐盒,裡面選的都是她愛吃的。
但沒多拿,一樣隻有一兩個。
辣椒也沒多放,就一點點。
許靜宜從查出來懷孕,就沒怎麼吃東西,所以這會兒餓死了。
即便不是她常吃的重辣,也很饞。
「太好吃了。」
陳則有些心疼,他說:「不然還是算了?」
許靜宜埋頭乾飯,不理會他。
陳則等她吃完,又說了遍。
許靜宜摸著肚子,「你怎麼突然婆婆媽媽了?」
陳則收拾了垃圾,洗了手握住她的手說,「我是擔心你,好不好。」
許靜宜說:「你不要再給我製造焦慮,你不想要個女兒嗎?」
「……」
陳則當然是想要的。
可前提是,她健健康康。
本來她就是自由自在的人,不想戀愛和結婚也是怕束縛。
他也是在替她考慮。
得。
反正現在說什麼錯什麼,還是別說了。
「你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時說話。」
這VIP病房有兩張病床,陳則就在另外一個躺下。
許靜宜問:「你吃過飯了?」
陳則點頭:「吃了。」
「你出去就是給我買吃的去了,算算時間,你什麼時候吃的飯?」
「我隨便吃一口就行了,你不用擔心我。」
許靜宜覺得他現在的心情和她的也差不到哪裡去。
「陳則,你來。」
陳則沒動,「別招你,你這情況,我要清心寡欲到你生。」
別人後期也能消解一點,他是一點都不能。
但生理反應他又控制不了。
許靜宜這會兒也睡不著,「你陪我聊會兒天。」
陳則這才坐起來,「你說。」
許靜宜看他坐在對面,沒打算靠近一點。
這還是那個看到她就湊上來的狗男人嘛。
「你家裡是不是知道了?」
陳則點頭,「不過你放心,不會讓他們打擾你的。」
「所以你剛才出去給我買吃的,也順便見了他們?」
「沒有,隻見了我媽,其他人沒讓來。」
許靜宜問:「你領證,隻有你媽媽來了?」
陳則嗯了聲,「你到底想說什麼?」
許靜宜:「閑聊。」
陳則說:「他們是想來的,我沒讓,結婚證找霍清淮辦的,他們也管不了寧城的事情。」
夜晚很安靜。
許靜宜忽然問:「陳則,你說我會不會死?」
陳則瞳仁驟然一縮,還是過去抱住了她。
「別胡說。」
許靜宜窩在他懷裡,跟他說起受傷的事情。
「我當時以為,那鋼筋會穿透我的身體,像電影裡那種,瞬間就爆出血柱,根本來不及送到醫院去。」
「可有人拉了我一下,鋼筋才隻撞了我腹部一下。」
「我當時覺得死亡很近很近了,你可能不能理解,那一刻我想了很多,隻是無奈,沒有辦法公之於眾了。」
陳則揉揉她的腦袋,問,「怎麼忽然說這個?」
許靜宜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身體出現了變化吧,造成身體也不穩定了。」
「那就睡吧。」陳則親了下她的額頭,「睡著了就不用想那麼多了。」
「你還有機會反悔的。」
許靜宜說:「我不反悔,你也別再想這個事情了,明醫生最後肯定不要孩子,也會保護好我的。」
陳則此刻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安慰的話也顯得蒼白。
其實他更想放棄這個孩子。
不想賭那個萬一。
而且他現在也有簽字權了。
這些話最終他也沒說出口。
等許靜宜睡著了,他去找明檀。
明檀今晚值班。
她幾乎都是住在醫院裡。
「可以不可以過幾天跟她說,孩子保不住了?」
明檀問:「你的意思是不要這個孩子?」
陳則;「我和她領證了。」
明檀:「我知道。」
男人薄唇抿了抿,「我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明檀道:「沒人說她不平安,你也不用這麼焦慮,你的心情同樣也影響著她的心情的。」
陳則問:「真的不能按我說的?」
明檀:「何必騙她,我還是能給你保證的。」
那陳則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回到了病房,看著許靜宜的睡顏,一晚沒睡。
可早上許靜宜卻沒看到陳則。
許母許父給她帶了了吃的。
「你最愛吃的小籠包,我自己包的。」
許靜宜卻不太想吃,感覺有些油了了。
「爸媽,你們吃吧,我喝點粥就好了。」
許靜宜吃了一口八寶粥,問,「還有糖嗎?」
許母說:「你現在不能那麼重口了,辣的甜的,隻能一點點,過個嘴癮就好了。」
許靜宜倒也沒說什麼。
她要是說煩,他們大概率會不讓她要。
「你們看到陳則了嗎?」
許母許父搖頭。
許靜宜給他打電話,沒接。
但隨後收到了紀錦發來的視頻。
陳大少爺,那麼驕傲的人,隻信自己不信神明。
始終確信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還說這神明一天被那麼多人許願,怎麼可能都實現願望。
可他卻跪拜進寺廟,脊背挺直,認認真真送佛抄經。
紀錦:【這幾天寧城一直下雨,雖然溫度還行,但濕氣挺重的,這樣跪著,那膝蓋怕是要出點問題,霍清淮說處理一下膝蓋再跪,他不願意】
許靜宜問:【能不能把手機給他,我來說?】
紀錦:【他現在誰也不見,要抄經三天三夜,才能求得最靈驗的平安符】
紀錦:【不僅如此,你婆婆也在幫你求平安,在滬城那邊,陳家都出動了,說實在不行,還是以你為先】
許靜宜一時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做的對不對。
讓這麼多人跟著擔驚受怕,大動幹戈的。
「媽媽,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留下這個孩子?」
她把視頻給許母看。
許母寬慰她:「就算你這個孩子沒有問題,他作為丈夫和孩子的爹,去拜拜佛也沒壞處,我想他不會讓自己出事情的,畢竟他還要確定你沒事。」
「你不要想這麼多,我問過明醫生,她給了保證的,孩子最後怎麼樣先不說,隻要你沒事就好。」
……
陳則三天後回來的。
去處理了傷口,洗乾淨自己換了身衣服回到病房,把平安符掛在她的脖子上。
許靜宜拿起來看了看,說:「我進手術室也不能帶這個。」
「先戴著,到時候再說。」
她握住陳則的手,中指上磨出了泡,她摩挲著,視線往下,「膝蓋處理了嗎?」
陳則拍拍她的腦袋,「沒事,不用擔心。」
寧城到了雨季,也意味著夏天來了。
許靜宜的肚子也大了起來。
她一直在出血的狀態,無法下床。
每天都是陳則給她擦拭身體,看著她腫起來的雙腳,很心疼,虔誠的吻上去。
許靜宜的臉色發白,整個人都虛弱著,根本沒力氣推開他。
隻是喊了他一聲,「陳則……」
「別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