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嬌掃了一眼窗外,輕輕扭頭跟身邊的人說了兩句什麼,很快桃香便下了馬車。
不一會兒,她抱著一大捧熱騰騰的早點回來了。
油紙裡頭裝著的是各種油餅子,什麼口味餡料的都有,她還隨身帶了一隻小壺,順便打了些個米漿子。
淮州城的老百姓樸實無華,溫厚熱情。
他們見了盛嬌的馬車,早就將上頭的標記銘記於心,桃香自然也混了個臉熟。
這油餅子是買的,米漿卻是人家攤主非要送的。
桃香喘了口氣:「我瞧著不錯,濃得很,應當是早起熬粥時最上頭那一層米油刮下來的,我曉得你喜歡,特地打了一壺。」
盛嬌輕笑:「難為你想著。」
「娘子,咱們這一早就要出門,是去哪裡呀?」
桃香很開心。
因為這是第一次,盛嬌願意帶著她一道出門辦些旁的事。
這讓她感覺到距離自家娘子似乎又近了一步。
「去禦府院,你不是早就想去瞧瞧的麼?」
見自己的小心思被一下子戳穿,桃香頓時一陣害臊,臉都紅了,支支吾吾還想為自己反駁兩句。
盛嬌莞爾:「你若是不想去,那前頭我可讓你先下車回去了。」
「不不,我想去的,我是要去的,娘子不說我也定是要跟著的。」她急了,忙不疊地承認。
那慌亂的模樣透著少女被人看穿心事的慌張。
又天真又可愛。
盛嬌彎起的嘴角漸漸加深。
其實本不想帶著桃香的。
可這丫頭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從早起就跟著,偏還甩不掉。
她都能一眼察覺到賴晨陽所在,可見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盛嬌思來想去,覺得有些事還是宜疏不宜堵,既然她這般好奇,若是不滿足,這次不成還會有下次。
不如就帶著她去禦府院見見世面,說不定還能在曹櫻菀面前混個眼熟。
來日,等自己離開了,或許也能多一個照拂她們的人。
禦府院很快到了。
門口處立著儀仗,兩邊的侍從畢恭畢敬地彎腰候著,在一片明朗的天色下,魏衍之竟然親自出門相迎。
盛嬌老遠就瞧見了。
他今日著一身寶藍色華服,上頭綉著的八寶嵌格紋樣透著淺淺的玄色,越發將他的身闆撐開,顯得格外高大挺拔。
馬車停下,他上前主動伸出手:「你來得真巧,我這邊剛好料理完了事情。」
可惜,先出來的是桃香。
桃香低下頭,翻了個白眼,從另外一邊跳下,殷勤地幫忙打起門簾子,口中喚道:「娘子,這邊。」
馬車兩邊是分別兩隻手。
一隻是魏衍之的,一隻是桃香的。
賴晨陽遠遠看著都渾身不是滋味,忍不住多看了那叫桃香的丫頭好幾眼——她是嫌命太長,非得跟自家王爺爭麼?
盛嬌哪裡曉得外頭這般暗潮洶湧。
她探出身子,隨手習慣性搭了過去,卻不想那是魏衍之的掌心。
不過須臾間,她立馬反應過來,抽回手,快速轉了方向,從桃香那邊下車。
驚喜也就一瞬間,魏衍之剛要緊緊握住她的。
誰知她就已經轉身。
那指尖輕柔微涼的觸感彷彿還停留在掌心,人已經選擇了另外一邊。
毫不留情,毫無留戀。
微笑在他的嘴角凝固,片刻後魏衍之深吸一口氣,不著痕迹地收回了手。
「我收到你的書信就開始準備了,是有什麼事情跟我說嗎?」他裝作若無其事,負手而立,靜靜笑問。
「殿下是準備在這裡就把話都說清楚嗎?」
盛嬌緩緩而來,「我是為了公事而來,為了原先的案子,進去說吧。」
「好……」
魏衍之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了。
哪怕與這個女人已經和離,哪怕他們早已不是怦然心動的最初相遇,但隻要她想,她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撥動他的心弦。
收到她傳書的那一刻,驚喜就像是炸開來一般,火熱、激動根本壓不住。
天不亮他就起身了,然後像個毛頭小子似的各種準備收拾。
點點滴滴、方方面面,他都想為她做到最好。
這是盛嬌難得的主動。
又是在他們那次不歡而散之後的首次服軟。
他怎麼能錯過?
沒想到這樣一番打點,換來的還是她的雲淡風輕,好像從頭到尾真正在意的,隻有魏衍之一人。
公事……咀嚼著這兩個字,他口中苦澀一片。
正殿內,盛嬌剛落座就說明來意。
「我不信你沒有察覺到我給你那份證據是有問題的。」她開門見山,「我找不到孫元譜的屍首,沈正業對此一無所知,光憑著劉氏的證詞,根本無用。」
魏衍之收攏起泛濫的情緒,正色道:「證據隻要是對的,對我們來說就已經足夠,我們的目的是讓沈正業伏法認罪,為淮州百姓鳴冤。」
「區區一個沈正業,怕是還不能做到這些,府城那邊不是已經有官員牽扯其中了麼?」
她輕輕挑眉,「那麼,府城之上呢?」
魏衍之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斟酌了一下語氣,他道:「這不是你能查的,交給我就好,不日父皇還會降下旨意,到時候你就可以恢復身契,是堂堂正正的良民了。」
他的字裡行間還帶著恰到好處的討好。
其實,為了給盛嬌脫了賤籍,他曾不止一次上書父皇,並且將這樁案子裡盛嬌的功績一再點明放大。
除了恢復成良民,他更想給盛嬌再謀一些更好的。
隻可惜,從戴罪之身的賤籍掙脫,成為一個良民,這本身就很不容易。
借著功績,他的父皇總算點頭答應。
但也就隻能到良民這一步,絕無可能再往上。
盛嬌眸光微動:「我本來就堂堂正正,如果拘泥於什麼所謂的賤籍,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
魏衍之啞口無言。
盛嬌無意在這件事上糾纏,乾脆直言了當:「我想找到孫元譜,不管是人活著也好,死了也罷,還請你幫忙。」
頓了頓,她又道,「孫元譜乃本案重要證人,關鍵的證物就出自他手,為了能辦成鐵案,這一點上你得多多費心。」
「給你十日,夠了麼?」
恍惚間,魏衍之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不動聲色就以鋒利的辭藻令對方汗顏膽寒的盛家千金。
心,又一次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