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遲疑片刻,道:「那我也與姑娘交個底,這婦人瞧著病歪歪的,但身上那一手的廚藝真是沒話說,我也不誆你,別說整個淮州了,就是去了府城,怕是也難找這樣手藝的。」
「她原先也是良民,可惜嫁了個不中用的男人,家道艱難,父母又病重,她男人這才把她發賣了。」
「許是太過傷心,她來了之後就一直哭,這才將身子虧空了下來。瞧著不濟事,其實也沒什麼大病,隻需要好好將養著幾日,便能好了。」
說話間,婆子已經讓人把那婦人帶了過來。
婦人身著一套灰突突的衣裳,上頭還打了不少補丁,袖口領口都洗得泛白髮毛,她耷拉著腦袋,不敢擡頭,怯怯地隻管盯著自己的鞋尖。
見狀,桃香心頭微動。
這一廂正為難著,那一廂的盛嬌也沒睡好。
朦朧中,似乎有人在看自己。
一個激靈地清醒過來,一回眸看見了床邊多了一個人影,盛嬌頓時滿頭大汗,須臾間方才鎮定。
眨眨眼睛,她認出了對方。
冷笑兩聲,她支棱起上半身坐了起來:「景王殿下什麼時候也學那些個偷雞摸狗的見不得光,還偷偷摸摸跑到女人的房間裡作甚?」
隔著輕薄的簾幔,魏衍之的臉瞧著不甚清晰。
模糊輕柔的光從他背後照了過來,給他高大的身形剪開了一道光影。
可這一幕落在她的眼中卻越發不堪。
緩緩披上外衣,她也不看魏衍之,隻是冰冷如霜的面上沒給什麼好臉色。
魏衍之:「我才忙完一些事,就聽說你要嫁給別人為妾了,你如今……可真是出息了。」
「呵,殿下,給別人家做妾是不能算嫁的,頂多算是人家納了我。」
她輕飄飄地指出了他話裡的失誤。
僅僅一句,卻撥亂了他早已敏感失控的神經。
猛的一下掀開那礙事的簾幔,他對上盛嬌那雙漆黑嘲弄地眸子。
她剛剛起身,沒有梳妝。
髮髻都隻盤了一半,大把青絲披在肩頭身後,越發襯得那身姿如雪,面容如玉。
越是這般素麵朝天,越是顯得那雙水光瀲灧的眸子楚楚動人。
她是倔強的,冰冷的。
可她……偏偏又是那樣令人著迷。
幾乎不假思索間,他的手就覆上了她的肩頭,將盛嬌整個人都欺入了那一片柔軟的被褥中。
頓時,柔香在懷,他朝思暮想的人就近在咫尺。
他緩緩逼近了,貪婪又隱忍地嗅著她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氣息。
這才是盛嬌啊。
這才是……他的景王妃。
他的唇剛想進一步掠奪,忽然,脖頸間多了一抹冰涼入骨的堅硬,低頭一看,盛嬌的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
那刀刃鋒芒畢露,隱隱透著寒光。
她握著刀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一點點朝著他脈搏的方向用勁,雖很慢,但絲毫沒有膽怯退縮。
盛嬌嗤笑兩聲:「堂堂景王,竟然如此下作,大白天的跑到別人的房間意圖不軌,看樣子這些年馮華珍真的很失職,她不是你最寵愛的側妃麼?怎麼……叫你還這般耐不住?」
說話間,她秀美明媚的眼眸眯了起來。
桃花眼之下,那一顆美艷至極的淚痣,就在他眼前。
他按捺住了想要進一步的衝動。
剛想開口,又聽她半譏半笑:「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否則,我一定會割斷你的喉嚨!」
清晰的眸光中,帶著分明的厭惡,還有洶湧的恨意。
魏衍之愣住了。
從未想過,她真的這樣恨自己。
茫然間,他放緩了動作,一點一點退了出去。
簾幔隨著他的退出,重新又落了下來。
一層輕紗,看似輕飄飄的,卻像是無情的天塹,將他與她隔開兩邊。
曾經有多親密,今日就有多疏離。
他喉間動了動:「我隻是想問你,你是否真的下定決心要去張家做妾?」
「是又如何?」盛嬌淡淡道。
「既然都是為妾,做一個小門小戶的妾你都願意,為何我給你留了側妃之位,你卻不答應?!那張家再富貴,又能比得上景王府嗎?!」
終於,這嫉妒裹挾著憤怒,傾瀉而出。
盛嬌沉默了。
片刻後,她大聲笑了起來。
「魏衍之,你沒毛病吧?」
她幾乎笑得喘不上氣來,「我可是在你的王府裡做過正妃的人,作為你正妃的時候,我都沒有過得有多好,更不要說側妃了……」
她的笑聲令他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褪去。
笑夠了,她擦擦眼角,晃了一下手裡的匕首:「還有,至於我為什麼會去張家為妾,這還要問問你自己呀,人家沈大人出面保媒,我能拒絕嗎?」
「也挺好的,與你差不多時候辦喜事。」
「你呢,娶了個門當戶對的正妃,我也不差,我以色事人,給淮州城裡的富貴人家做姨娘。」
說罷,盛嬌又笑了。
魏衍之的臉已經黑的不能看了。
他轉身離去,正如他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
盛嬌知道,以魏衍之的能耐,外頭幾個丫頭或許根本不會察覺到他的出現,這一場交鋒,說白了就是她與他之間的對決。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萬寂無聲一般。
她這才微微喘著氣,將那隻匕首重新塞進了枕頭底下。
——有備無患真的很好,自從魏衍之來到淮州後,她沒有一日不這樣備著的,剛好今日就派上用場了。
鬧了一場,睡是睡不著了。
她起身去了一趟凈房,又換下了汗濕了的衣衫。
而此刻,離開的魏衍之面色陰沉。
「賴晨陽。」他冷冷喚了一聲。
「屬下在。」
「去查查,張家到底怎麼回事。」
「是。」
「先查著,不管怎麼樣,叫他們家的兒郎不能再納妾,一個都不準。」魏衍之眉間凝緊,手持韁繩,掌心忍不住一點一點收攏。
這種失控的感覺叫他很不爽。
一想到盛嬌可能跟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不管為妻為妾,他都接受不了。
那是他的人,隻有他可以沾染,旁人豈敢?!
賴晨陽領命,立馬就去辦了。
桃香回來的時候,緊繃著一張小臉,得知她是從牙行回來的,盛嬌隻當她是沒挑中合適的人,有些不高興罷了。
誰知,到了晚上,這丫頭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