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一點,每日入學時辰不可延誤;」
「次之,身邊不可以帶丫鬟伺候,隨行一幹人等退居後頭的茶水房等候,等到下學了,再接各自的主子小姐回去。」
「最後,女學內每個月會有一次考核,若連續三次墊底,那就隻能被請出觀復學堂了。」
盛嬌緩緩道,眸光如流水,輕輕從那些身穿綾羅、頭戴金釵玉寶的大家閨秀的身上掠過。
這些女孩子或面上傲然冷淡,或好奇打量,當然也不缺那些個不屑的。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盛嬌全然不在意似的,又領著她們進了廂房,給女孩子們一一介紹女學裡的設施和每日課程的設置。
女學獨立的庭院由一處遊廊貫穿連接,四個角上安置的便是讀書所用的廂房,遊廊中央對著的是濃翠墨綠的花草,鬱鬱蔥蔥,別有一番景緻。
剛逛完,忽兒一小姐開口問道:「那邊的廂房已經有人在讀書了,不知是哪些府邸的千金?竟有此等福氣能這般早入學。」
「那不是什麼千金小姐,是我從淮州帶來的女學生。」
「都是平民?」
「是。」
那小姐垂眸,用帕子微微掩口,裝扮細緻的眉眼間劃過一抹鄙夷不屑。
第一日授課倒還順利,隻是當晚就有三家太太特地送了書信來,要求退還束修,自家閨女不在這裡進學了。
前來送信的管事也是一副趾高氣揚的嘴臉,口中說著恭順的話,叫人挑不出毛病,可那陰陽怪氣的語調還有那微微上揚的眉梢眼角,無不在明示——他們看不上盛嬌。
「我家太太說了女君大人或許是離京太久,亦或許是在淮州時清冷寂寞,才會與那些個貧寒之家的孩子走得近,可要咱們家大小姐也受這份委屈,太太會心疼的,就是咱們家老爺或是老太太也不會答應。」
這一幕可把星女氣得夠嗆。
盛嬌反倒不慌不忙,莞爾問道:「可想清楚了?」
「回女君大人的話,這是我家太太的意思,還請女君大人莫要糾纏。」
盛嬌直接書信一封讓管事帶回,所收束修以及之前那三位太太送來的禮物也一樣沒留,全都退還。
人走了許久,星女依然憤憤不平:「娘子也太好脾氣了。」
「沒什麼的,這裡是京內,什麼拜高踩低的事情都會有,這裡的人隻認兩個字。」
「哪兩個字?」
「錢,還有權。」
盛嬌彎唇輕笑,殷紅的唇角蕩漾開一片明麗春色,「走了也好,少幾個學生少操多少心呢,你當那些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好伺候不成?早些走,也是給我省事兒,這樣擺在明面上的人反倒更顯得可愛。」
星女不太明白,星女也不覺得她們可愛,隻覺得可惡。
不過看盛嬌並不往心裡去,她也就很快丟開。
留下的千金小姐中,其實有幾個心懷不滿的。
她們畢竟是千嬌百寵、金尊玉貴著長大的大家閨秀,外頭那些平民尋常別說與她們共處一室了,就連見都見不著的,如今卻要與那些個平民姑娘一塊讀書,多少心有不耐。
但幾日課聽下來,她們恍然大悟,心悅誠服。
盛嬌授課果斷明快,常能將晦澀難懂的書文用寥寥數語解釋得乾脆利落,叫所有人都能聽懂。
且她博覽群書,詩文才學都是拔尖的,言辭間輕快又不失重點,一語便能點醒夢中人。
這些千金小姐們並非蠻橫不懂事。
當察覺到盛嬌確實厲害時,一個個也都擺正了心態,真心實意拿盛嬌當先生看待。
與此同時,駱大家的授課就是另外一個風格了。
她講經辯理,思緒活絡,變化萬千,素有急智,聽她授課當真受益匪淺。
且說那三個已經退了學的女公子,其中二人很快便定下親事,唯有鴻臚寺少卿秦臻之女秦安知仍在尋找更好的女學。
隻可惜,挑挑揀揀也沒個中意的。
秦安知頗愛詩文,自幼便得父親啟蒙,學了一肚子墨水。
還未及笄時,便在一眾閨閣參與的什麼詩會曲宴上屢屢拔得頭籌,於京內高官千金中頗有才學美名。
這樣的人,自然帶了幾分清高。
秦安知今年本也參加了女官選拔,可惜差了一名落選。
再瞧瞧榜文上全是觀復學堂女學的人,她自然埋怨不快,心生不甘。
父親已經下了最後通牒,說是明年女官選拔若還進不了,那她就要待字閨中安心嫁人,不可再拋頭露面。
秦安知越發心急如焚。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求著母親去給元貞女君送禮,好讓自己也進觀復學堂進修。
誰知到了地方才發現那裡頭竟然還有平民女學生!
瞧那些人的寒酸模樣,有些甚至衣服上還打著補丁!
要知道貼身伺候她的丫鬟都著一身光鮮,逢年過節還有上好料子製成的新衣上身,一想到要與這些窮酸的女孩子同在一屋檐下進學,秦安知頓覺喘不上氣來。
那一日回府,她就發了好大的脾氣。
責怪母親都不曾打探清楚,平白浪費她大好時光。
秦臻的妻子娘家姓陸,也是個性子綿軟的。
誰讓女兒最得她心,架不住女兒撒潑潵癡地哭訴,她當晚就下定主意給女兒退了束修。
秦臻回來時,聽了妻子的嘮叨,正在更衣的動作也略頓了頓:「你們先前求到人家門口,好賴話說了一堆,如今怎麼又這般輕易地讓安知退學,是什麼道理?」
陸夫人忙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順手從丈夫手中接過腰帶,親自替丈夫更衣。
「咱們家閨女的才學你也是曉得的,今年不過是運氣不好,趕上了那什麼觀復學堂入京,要是沒這一茬,你閨女早就頭戴青冠身披霞服,受皇後娘娘的賜封了!」
陸夫人嘆了一聲,「我這不也是沒想到麼,那元貞女君竟這般不顧臉面,連平民的孩子都收……傳出去豈不是丟人?早知如此,我也不會讓閨女趟這一趟渾水。」
秦臻無語,展開雙臂,滿是疲憊道:「如今朝堂之上兩黨相爭,很是不穩,待帝後大祀之後,很快便是邦國或是藩國入京覲見陛下,到時候有的忙了……我可管不了你們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