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櫻菀想都不想,脫口而出:「崔茂學不是死了麼?人死燈滅,這還要把人從墳裡挖出來算清楚的麼?」
盛嬌輕輕笑道:「你要知曉,死人並不是死了就能抹平一切的,何況……崔茂學為什麼死,還沒有一個能搬到明面上來的理由,如今不過是崔家倒台覆滅,沒人再提起罷了。」
用罷了飯,盛嬌收拾一番,往藏雪堂而去。
曹櫻菀跟在她身後。
這些日子,好友一直跟著她,她也沒說什麼。
唐大夫與自家小姐早有默契,不過一兩個眼神就瞬間明白,再不多問。
幾人去了裡頭僻靜的屋子,唐大夫交付了這段時日的賬簿明細,回話道:「小姐放心,這些都很順利。」
盛嬌拿起翻了兩頁:「唐叔辛苦。」
「小姐哪裡話,這些都是屬下應該做的。這些年小姐暗中收回咱們盛家從前的產業,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到如今也隻有這五六成,其餘的……卻已經散落,無法再收回了。」
唐大夫嘆了一聲。
盛嬌深邃的眸光顫了顫,依舊平淡:「盡人事,聽天命吧,那些要緊的產業收不回就收不回了,總比打草驚蛇,叫人提前察覺得好。」
「小姐言之有理。」
說罷,她又將賬簿交給曹櫻菀,「你也幫我瞧瞧。」
「啊,我?!」後者大吃一驚。
原本在進來之後,曹櫻菀就暗暗後悔。
這分明說的是盛嬌的私事,她怎麼能留在這裡旁聽?
可盛嬌與唐大夫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她根本沒機會開口離去,隻能硬著頭皮坐到現在。
冷不丁被盛嬌點名,自然嚇了一跳。
「這不合適,這是你的東西。」冷靜下來的曹櫻菀直接拒絕了,「不是我說你,咱們倆關係再好,也該分清界限,這些是你傍身的,是你的秘密,為何要讓更多的人知曉?」
她不但拒絕了,還順便給盛嬌好好上了一堂課。
盛嬌眉眼染上一抹暖色:「讓你看你就看,廢話這麼多作甚。」
曹櫻菀還是連連擺手:「別,你讓我給你耍一套花槍可以,再不濟陪你打拳也行,或是你看誰不順眼,我都給你幫你去揍他,可這賬本……你還是饒了我吧。」
盛嬌無奈。
見好友這樣堅持,她隻好收了回來。
輕輕翻了兩頁,淡淡道:「這裡頭其實好些都是從前我盛家被分掉的產業,我陸陸續續收了不少回來,可即便如此,也就隻有一半多一些……」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曹櫻菀心底嘆息,鼻尖微酸,「若是你父兄在天有靈,也一定能感觸到你這份誠心。」
「當年我沒能救下他們,如今做這些也不過是讓自個兒心裡舒坦點,其實……並沒什麼用。」
盛嬌莞爾,擡眼看著她,「對了,過兩日,我可能會遭遇一場意外,或是被擄走或是……有其他的事情,到時候你莫要太急切地救我,或者,就不要救我。」
「我怎能……」
話還沒說完,又被盛嬌打斷。
眼前的女子巧笑嫣然:「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望著那雙明澈透亮的眼睛,她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各自別過,曹櫻菀回到了自己住處。
奶母嬤嬤見她總算回來了,鬆了口氣:「姑娘,求您可憐可憐老奴吧,別沒事整日地在外頭晃悠,這兒到底不是京都,您這金尊玉貴的,萬一遇上什麼事兒,您叫老奴怎麼跟國公爺交代?」
她滿腹心事,哪裡能聽得進去嬤嬤的嘮叨。
嬤嬤說得夠多了,冷不丁一回頭,卻瞧見自家小姐正在發愣,看模樣就知道她在想事情,想得出神。
正要開口,曹櫻菀突然來了句:「她為什麼總是這樣,總是想要以身入局,她就不怕、不怕真的一次失誤,那就萬劫不復!!」
嬤嬤驚訝:「姑娘您說誰?」
她這才恍然大悟,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忙擺擺手:「沒誰,無事,我……念叨著玩呢。」
一場大雨傾盆,徹底送走了這一城的春意盎然。
天,開始熱了起來。
淮州城被籠罩在一片滂沱中,青磚石瓦,別有一番暢快淋漓。
馮嘉玉冒雨回來。
殷娘見狀趕緊拿了乾的巾子上前伺候,又命丫鬟取來乾淨的衣衫給馮嘉玉換上。
她忙得很殷勤周到,一舉一動都叫人挑不出毛病。
若是仔細留心,必然能察覺到此刻馮家三公子的不快。
待收拾完畢,送上熱熱的甜湯,她才軟軟開口:「爺,且用一點吧,雖說眼下不是秋冬之際,可到底淋著雨了,就怕著了風寒。這甜湯裡頭我放了好些驅寒的花蕊藥材呢,您嘗嘗可還中意?」
馮嘉玉飲了一口,隻覺得入口溫暖清甜,整個身子都暖了起來。
他贊道:「不錯,也就是你了,旁人哪有這份細心。」
「伺候爺是奴家應該做的。」
殷娘垂眸淺笑,似乎得了這誇獎叫她歡欣不已。
用飯的時候,馮嘉玉突然問她:「你也來淮州有些日子了,平日裡出門遊逛,可還玩得盡興?」
「奴家是個沒見識的,也不敢走遠,看看街邊巷口的小攤子就已經是眼花繚亂,隻要有爺在身邊,日日盡興,便是看花看草都開心。」
「你莫要妄自菲薄,你這般懂事乖巧,等回了京都我自然會稟明母親,叫你往後的日子也舒坦些。」馮嘉玉又隨口許下了一個諾言。
殷娘道:「瞧爺說的,奴家從前過得就挺好,哪裡有不舒坦的?太太教訓奴家,那也是為了奴家好,奴家到底年輕……又是這麼個出身,什麼眼界世面都不能拿到檯面上來,多虧了太太指點,奴家心裡感激還來不及呢。」
「隻可惜……奴家身份卑微,沒這個福氣日日伺候太太。」
這話聽得馮嘉玉越發舒坦。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
他輕輕把玩著殷娘的小手,腦中卻在回憶這幾日的種種。
卻說他施壓一方,給張家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張老太君當日就來求他開恩了。
他避之不見。
這個張家也太荒唐了!
居然敢當著他的面信口雌黃,編造謊言!
若非張家那兩個兒子多話,他又怎麼可能遭到景王殿下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