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馮嘉玉仍然目光深深,凝在自己身上,她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壓低聲音:「三少爺,今日既您來了,奴婢少不得說兩句不該說的……這一回的事情確實是娘娘做過了,此番大婚,原就是聖上的旨意,且指婚對象還是英國公府的小姐。」
「那位的性子您也是略有耳聞的,哪裡是個好相與的?」
「這本就是終身大事,被人橫插了這麼一下,給誰心裡都不會快活的,若非如此,我們娘娘又怎會被禁足……」
「其實景王殿下心裡還是有娘娘的,這樣拘著,也不過是不捨得讓她獨自一人再折返京都罷了,娘娘抄寫佛經辛苦,奴婢瞧著也心疼,還望三少爺往後多勸勸娘娘,也好過吃這苦頭。」
霜琴字字句句,都發自肺腑。
她本就是與馮華珍自小一同長大的陪嫁丫鬟。
她對馮華珍的心,馮嘉玉從來沒有懷疑過。
哪怕那會子在景王府裡最最要緊的時刻,霜琴也都陪著馮華珍這樣熬過來了,還有什麼不可信的?
聽了她的話,他心下瞭然,也踏實了許多。
「華珍那性子是被母親寵壞了的,向來隻有她拿捏別人,哪有別人讓她吃虧的……罷了,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曹小姐如今也得了縣主的封號,還是避一避的好。」
馮嘉玉沒有再糾纏什麼,轉身離去。
見他遠行的背影消失在拐彎處,霜琴這才結結實實鬆了口氣。
一放鬆下來,她才覺得背後冷汗津津。
回到殿內,見寶心正在練習書法,她快步上前,附在對方耳邊:「已經打發走了。」
寶心手穩心定,緩緩落墨,寫下了一筆:「好。」
「他應當沒有瞧出什麼破綻。」
「嗯。」
「就是不知道他下一次什麼時候來……」
「無妨,該來的還是會來的。」
連著得到這樣的回應,霜琴有些悶悶:「你倒是說句話呀,怎麼這會子反倒像個沒事的人了,都不知道我方才有多緊張,嚇死我了。」
寶心這才擱下筆,擡起笑眼:「你做得很好,要是他剛剛察覺到,就不會這麼輕易地離開了。」
「可我心裡還是慌……她、她終究是死了的,活不過來了,往後要如何跟馮家交代?」霜琴眼淚又湧了出來。
「慌什麼,交代是有的,不過在交代之前還有一份大禮要送給他。」寶心彎起嘴角,「霜琴你可要記住了,這齣戲呀,沒你不行。」
霜琴懵懵懂懂,似乎明白了什麼。
所有人都知道,銀子是個好東西。
不論皇親貴胄,還是平民百姓,銀子都是一個繞不過的重要話題。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
可有的時候,這銀子在誰的手裡,才能逞心如意地運用自如。
就比如,同樣是給了一百兩的打賞賄賂,張老太君給的和馮嘉玉給的,那效果就是不一樣。
從張老太君處又得了五百兩的孝敬,馮嘉玉將其中一百兩拿去打點上下,很快張家的那兩個倒黴兒子就被放了出來。
連著關了這麼久的日子,原先進去時光鮮的模樣早已不復存在。他們一個面色如土,戰戰兢兢;一個滿臉緊張,後怕不已。
見著老母親,兩個都已經成家立業、早已是獨當一面的大爺般的人物,竟抱著張老太君的膝頭雙雙哭成了淚人。
一時間,張老太君也是情難自禁,老淚縱橫。
事情還沒完,還沒有到哭訴的時候。
張老太君穩了穩情緒,忙細問起兩個兒子。
沒承想,大兒子卻說:「母親,馮三爺已經當面問過我與弟弟了,我們什麼都沒說。」
張老太君大吃一驚:「什麼時候問的?」
「就在裡頭的時候。」小兒子接過話茬,「馮三爺問了好些事兒,我與大哥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後來他就讓人把我們放了。」
這寥寥數句,聽著好像不算什麼。
不過是尋常問話罷了。
可卻聽得張老太君頭皮發麻。
自己的兩個兒子雖然已經有了些能耐手段,但哪裡知曉與這些京都權貴們打交道的利害。
她還以為馮嘉玉會把人先送回張家,然後再著人來詢問。
沒想到他竟然先人一步,直接問了,確定沒問題再送人回來。
若是自己的兩個兒子有什麼錯處,怕是連大門都出不了,他們母子往後還有重逢的時候麼?
張老太君屏住呼吸,心中暗罵馮嘉玉歹毒,其心陰狠。
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人家可是馮家的公子哥,他們張家仰人鼻息,除了乖乖聽話,別無他法。
萬幸的是,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平安無事地回來了。
張老太君又緊著那些要緊地問了。
兩個兒子一一答了。
問及為何這麼久不放人時,大兒子頗為埋怨:「娘,您說氣不氣人,橫豎與那沈正業勾結的是崔家,為何還要我們姓張的一起受罪?就因為咱們與崔家一樣,都是淮州城裡的大戶人家麼?這也太不公平了。」
小兒子也是怨聲載道的:「可不是,整天翻來覆去地問,我們都已經把知道的吐得乾乾淨淨,還是不放我們走。」
一聽到崔家這兩個字,張老太君心頭一緊。
旁人不知曉,自己卻是門清的。
崔家那個已經死透了的崔大爺可是與自個兒的閨女有過一段不得見光的故事。
真要說起來,怕是難免會被人利用了去。
張老太君勉強安撫了幾句,就讓丫鬟們備熱水,伺候二人先歇下再說。
此番歸來,已經卸掉了心頭最重的一塊大石頭了。
那件隱秘隻要瞞好了,便萬無一失。
得知兄長歸來,陳二太太喜出望外,當日下午就趕回了娘家。
他們兄妹關係親厚,陳二太太還未出閣前,沒少得這兩位哥哥的疼愛,得知他們平安無事,她自然開心。
帶了不少東西回去探望,拉著哥哥們的袖子,說個不停,她眼眶都紅了,眼底卻透著高興。
這種峰迴路轉,可謂死裡逃生的滋味,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張老太君也在家裡擺了一桌,為兩個兒子接風洗塵。
熱鬧了一回後,於傍晚時分,陳二太太乘著馬車回了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