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琴一愣,小臉綳得緊緊的,快速地點點頭。
在來的路上,寶心已經與她說了。
昨夜平川公主的人開了冰窖的大門,進去了約莫兩刻鐘才出來,得知消息的霜琴一路上都心神不定,連連追問為何昨夜不與她說。
寶心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跟你說?瞧瞧你這膽小如鼠的模樣,跟你說了你豈非要一晚上輾轉反側,到了那兩位貴人跟前一準露餡。」
霜琴啞口無言。
到了盛嬌這兒,對方也是一針見血。
點頭後,霜琴又不安道:「盛娘子,這事……應當無妨吧?」
「無妨。」盛嬌溫溫一笑。
命小童抓了葯,又探出去問外頭的寶心:「這位夫人是想帶著葯回去吃,還是在堂內煎好了現吃一劑?」
寶心:「還是現吃一劑吧。」
盛嬌:「那就麻煩夫人身邊的丫鬟看著葯爐子了,葯堂裡的小童忙不過來,終究還是夫人自己人看著穩妥放心些。」
寶心點頭應了。
索性將霜琴單獨留在這兒煎藥,她領著其他人繼續閑逛去了。
盛嬌叮囑道:「這葯一個時辰也能得了,夫人莫要過了時間。」
藏雪堂門外,盛嬌與寶心告別。
那些跟在寶心身邊的人全然沒察覺到哪裡不對。
目送著寶心遠走,盛嬌緩緩收回視線,回眸瞥了一眼身後角落裡的小門,轉身落座,繼續忙活著義診。
在藏雪堂時日久了,來往百姓也都認得了她。
盛嬌是女子,又生得溫柔美貌,說話輕言細語,令人十分受用,很多老弱婦孺都喜歡找她看病。
且經過唐大夫的點撥,這位盛娘子也頗有醫術。
往往施針加湯藥雙管齊下,能叫百姓們花最少的錢,就能解了最難的困。
雖說有些沉痾舊疾無法一時根除,但經盛嬌之手總能緩解許多。
盛嬌每看完一個病人,就給對方贈送了一隻小包。
裡頭正是她自己配出來的薄荷藥茶。
「天氣漸漸熱了,但凡身子不爽的最怕過這暑氣之季,若是您不嫌棄,這薄荷藥茶隻管拿回去,清水煎煮,滾了後再燉上一小會兒,擱在一旁放涼了就好喝了。隻是兩點,一莫要在飯後用,二是睡前別用,別的什麼時候都好。」
她輕快地叮囑著,眼角眉梢都帶著溫柔的笑。
來看病的人見還有茶包可拿,又見盛娘子這般體貼周到,沒有不歡喜的,一一應下後,便將茶包帶回了家。
又忙完了幾個病人,盛嬌望了一眼後面。
煥兒出來了,沖著她眨眨眼睛:「兩位姐姐正說話呢,哭得稀裡嘩啦。」
盛嬌忍俊不禁,從兜裡摸出兩塊飴糖來塞給他:「難為你幫我看著,有心了。」
煥兒吃著糖,笑出了一嘴牙花。
煥兒倒是一點沒誇張。
後院煎煮葯湯的廂房內,霜琴與殷娘一見面,雙雙就紅了眼睛。
霜琴擔驚受怕了這許多時日,故友再見,一時間情難自已。
倒是殷娘穩了許多,一面染紅雙眸,一面上前勸著霜琴。
「多早晚沒見了,怎麼一見還哭上了……」她替霜琴擦著淚水,努力彎唇淺笑,「瞧你,這些時日倒是沒什麼變化,想來日子過得不錯。」
「那位……新主子倒是對我很好。」霜琴哽咽道。
殷娘微微一驚,似乎明白了什麼:「那不是很好,馮家小姐是個什麼脾性我都知曉,原先在閨閣內就跋扈任性、被寵壞了的,就算你是她的陪嫁丫鬟,想必也過得艱辛。」
霜琴立馬也意識到自己差點說漏嘴。
馮華珍之死是個天大的秘密。
哪怕是殷娘,能瞞著就瞞著。
霜琴忙抹去眼淚,岔開話題:「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三少爺被抓了,你往後要怎麼著?」
「我早就不是馮家的奴僕了,太太為了給三爺尋一門婚事,便將他房裡的人都摒除乾淨……原先你知曉的幾個通房,一個都沒留下。」
聞言,霜琴吃驚:「那紅兒和白杏呢?」
殷娘鼻尖一酸,緩緩搖頭:「她們兩個不願離開三爺……被太太強行配了人,發落到郊外莊子上去了。」
短短的一句話,聽得霜琴心驚肉跳,無端生出一股寒意來。
與殷娘不同,紅兒與白杏這兩個,是馮嘉玉身邊伺候最久的丫鬟。
論與馮嘉玉的情分,遠在殷娘和玉珠之上。
要說姿色,這兩個也不過平平……
「她們倆是最聽話乖順的呀,別說姨娘了,就連通房的位置都不願去爭一爭的,隻想著守在三爺身邊伺候就好。」霜琴吃驚。
殷娘苦笑:「太太說了,等三爺回京便要給他張羅婚事,正房奶奶沒進門,我們這些人都沒給奶奶敬過茶,算什麼妾室姨娘?也就是我……反應快了些,主動與太太說,求太太放我一馬,我也說了……我在老家尚有婚配,太太才饒了我一命。」
「可你……」霜琴生怕觸到殷娘的傷心事,欲言又止。
「太太什麼人,我們又是什麼人,太太隻曉得我的底細,卻不知滄海桑田,寥寥數年早就物是人非,人家怎麼會去細究我說的人是否還在?太太要的,不過是個正兒八經的理由罷了。」
後因發落了紅兒與白杏兩個,馮嘉玉大發雷霆。
太太怕過猶不及,便放了殷娘的身契,讓她伴在馮嘉玉身邊好生安撫。
橫豎殷娘已經脫了奴籍,老家也有人等著,馮夫人才不怕她會眷戀著自己兒子不放手。
要是殷娘當真不長眼,那紅兒、白杏就是她的榜樣。
一番話說完,殷娘擦乾了淚水:「別說這些個不開心的事了,我想見你一面是有些話與你說……」
「我不是馮家的家生子,遠……比不得你,可我有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必定要交代給你,你可要好好聽著。」
殷娘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雖說主僕各有不同,主子高低也決定了咱們的位置,可……奴婢就是奴婢,一生為奴,一輩子都任人差遣。誰也不是天生下賤的,誰都是老子娘生的……你與我相識一場,我多謝你從前幫我那麼多,我要走了,你可要好好地把我的話放在心上,若是以後有機會,能拿回身契就拿回身契,正正經經自己做一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