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支小插曲不過須臾間便平復了。
魏衍之躺在榻上,久久未眠。
一開始想的是冰窖裡的秘密,緊接著又想起了盛家的冤案,最後免不了的將所有思緒都落在了盛嬌的婚約上……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足以令人頭疼的事情。
真正讓他介懷的,還是父皇的賜婚。
這賜婚明面上是給盛嬌替淮州百姓鳴冤的獎勵,實則也是對自己的敲打。
盛嬌依舊是那個盛嬌,但她不可能再成為景王妃。
沒讓她背負罪臣之女的名頭,還給了個相當體面的婚約,這已經是皇恩浩蕩。
魏衍之明白,若是一意孤行,做得太過了,不但得不到盛嬌,還會將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一切付之東流。
他閉了閉眼,鼻息間似乎還能嗅到她那獨有的清冷馨香。
周江王世子,周江王世子……
一個巴臨質子也敢染指他的女人!
心底的怒火被點燃了,他心中有了主意。
翌日清晨,平川公主破天荒地來找魏衍之一起用早膳。
「你做什麼虧心事了?難得見你起得這般早。」魏衍之打趣。
「哪有,小妹不過是內疚,昨夜驚擾了皇兄休息。我知道皇兄日理萬機,忙得不行,定然是不能賴床的,這不——」
平川公主歡快地笑著,命人送了兩碟子點心上來。
一樣是金絲芙蓉酥,另一樣卻是松仁奶油茶卷。
「這是你身邊那位呂嬤嬤的手藝。」魏衍之一眼就認出來了。
「難為九哥還記得。」平川公主嘻嘻一笑,「既然記得,也當知如今呂嬤嬤年紀大了,小妹平時都不捨得讓她下廚呢,今日為了給皇兄賠罪,特地讓她露了一手,皇兄就別怪罪了吧。」
「誰捨得怪你?」
魏衍之輕笑,「真要怪你,父皇還不得罰死我。」
平川公主的唇上染著鮮紅的胭脂,聞言笑得越發天真愉悅。
她悄悄附在魏衍之耳邊:「我也派人給盛娘子送了一份。」
頓時,魏衍之眉眼舒展,笑容也真切了幾分。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彼此心中有數。
用罷了早膳,寶心求見,她今日想去淮州城內逛一逛。
魏衍之:「去吧。」
寶心大喜過望,屈膝福禮後,她又看向平川公主,眼底都是期許:「公主殿下要不要同行?淮州雖不比京城,但也獨具水鄉風情。」
平川公主擺擺手:「本宮就不去了,你自便吧。」
寶心失望極了。
但她隱藏得很好,立馬又滿臉堆笑:「好。」
出了偏殿大門,平川公主遠遠瞧見寶心的馬車已經行至行宮門外,她眯起眼眸,冷哼一聲。
聽楓是她身邊最得意的一朵解語花,見狀哪裡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忙道:「這位寶心娘娘未免也太心急了,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要與殿下您拉攏關係……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真當自己是正經側妃了?」
平川公主骨子裡是瞧不上寶心的。
聞言,她擡手攏了攏髮髻:「隨她去吧,皇兄的女人而已……隻要沒入玉牒,側妃、妾室又有什麼兩樣?」
說著,她又側目,聲音壓低幾分,透著陰霾,「昨夜的事情可安頓好了?」
「殿下放心,無人知曉。」
「好。」平川公主勾唇一笑,心情暢快。
寶心的馬車進了城。
身邊帶了護衛與宮婢,馬車內坐著寶心與霜琴二人。
到了城內最熱鬧的集市街道,寶心便領著霜琴下了馬車,沿著街邊的小攤逛了起來。
護衛與宮婢守在身後,寶心一路逛一路買,倒真有幾分出來遊玩的富家女眷的模樣,霜琴也跟著放鬆了不少,還買了兩根銀簪把玩。
路過藏雪堂時,見到裡面正在義診。
寶心道:「進去瞧瞧,也看看這淮州名醫的本事。」
跟在她們身後的護衛與宮婢自然不會說什麼。
寶心如今在偏殿裡的身份尷尬。
魏衍之默認了她側妃的位置,可到底沒有正式納入王府,缺了手續。
是以,這些跟著人隻要保證寶心安然無恙,其餘的事情都不便多插手,隻管跟著就是。
藏雪堂裡人多,他們便守在門外。
寶心很乖巧,並沒有走到內堂,隻是留在了他們視線範圍之內。
排了一會兒後,她便見到了正在義診把脈的盛嬌。
一張四四方方的長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另有一方脈枕擺得規矩,左手邊是一本傷寒雜病論,上頭還放著一隻針包,裡頭都是盛嬌用慣了的銀針。
桌後方,盛嬌著天青色布衫配杏白的比甲,下身則是鴉青的襦裙,隻在袖口裙角處留了一排細密的精緻紋路。
寶心仔細一瞧,那是桃花紋。
民間大眾都很喜歡的一種紋路,但想要製得這般精細漂亮,也實屬難得。
寶心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再轉過視線時,盛嬌已經望著她露出輕柔的笑容:「這位夫人哪裡不舒服?」
「這幾日天漸漸熱了起來,我晚上總也睡不好,偏又不敢用太多的冰,生怕過了寒氣……還望這位娘子能幫著瞧一瞧,開幾劑葯來與我吃一吃,好解了這心煩。」
寶心軟言細語,張口就來。
盛嬌笑而不語,將脈枕擱在了寶心的手腕下。
「夫人脈象脈勢鬱勃、動躍而燥,想是暑邪入體,耗損陰氣津液,故而晚間睡不好,用冰嘛……治標不治本,還需吃些安神生津的葯,方能妥帖。」
「不能用冰麼?」寶心眨眨眼睛,「可要是我家裡有人用了呢?」
「若是分量不多,倒也無妨。」
「分量多不多我不知曉,但大半夜用來總歸有傷肌體,況且又是未曾懷孕生養的女子,想來更有損傷。」寶心嘆了一聲,「不如這樣,還請女大夫多開一味葯,我帶回去也能給她調理一二。」
「未見到病患,不曾把脈相看,還請這位夫人諒解,我不能隨意給你多開藥,若是……病患覺得不妥,大可親自過來一趟,藏雪堂日日都有人,若我不在還可以請唐大夫把脈,他可比我厲害多了。」
「這……」
對上盛嬌溫柔的笑意,寶心隻好點頭應了。
盛嬌起身,又讓霜琴跟著去後頭拿葯。
剛進了小門,盛嬌輕聲問:「昨夜有人去了冰窖,可是平川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