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太太氣急敗壞。
如今的她最聽不得這些話。
偏偏這弟妹還專撿她不愛聽的話來說,還說得這般明目張膽,毫不忌諱。
「都是你,都是你敗壞家風,才鬧得我們陳家雞犬不寧!你就是那個掃把星!!」陳大太太跳起來,衝到她跟前指著鼻子罵。
陳二太太不慌不忙,冷笑連連,「若我那般作為就是敗壞家風,那恐怕還不如大哥,我聽說了……那一日馮二爺過來清算,可是當眾點了咱們家的賬簿,你這一房光是大哥一個人花銷就頂過了咱們家大半,這些銀錢都花在那些個勾欄瓦舍、梨園戲班裡了……」
「你、你……」陳大太太臉色發白。
「大嫂子,我不是來找你吵架的。」陳二太太又緩和了脾氣,「眼下家裡能說得上話的,唯有你我,婆母、大哥還有我那男人都不在,咱們少不得要將陳家的門戶撐起來,不叫外頭看笑話。」
「你日日哭,夜夜哭,是能求得那馮二爺心軟放人,還是能叫咱們家裡有條不紊?」
「若是大哥回來,瞧見嫂子房裡都這般亂糟糟,更不要提外頭那些事情,你猜大哥會不會生氣?婆母會不會遷怒?」
陳二太太字字句句都說在了點子上。
聽得大太太臉色發白,愣是說不出一個字。
她是一時慌了手腳,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見她這般模樣,陳二太太心中又氣又羨又有些嘲弄譏諷。
從前陳二太太最是羨慕大嫂子了,現而今她們的位置對調,一時間百感交集。
沉默片刻,陳二太太索性將他們長房的賬交了出去。
「這些是大嫂子分內之事,一應採買支取都該大嫂子自己拿主意,眼下咱們家裡事情多,還恕弟妹沒這麼大的能耐,管不了這麼多。」
說完,她丟下賬簿頭也不回地走了。
要她替長房勞心勞力,最後等人家來摘果子,陳二太太可辦不到。
陳家混亂卻安靜,忙碌中透著山雨欲來的氣息。
陳二太太將女兒雅欣也叫來一起幫忙料理,從人員管理支配到賬簿清點開銷,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女兒親力親為。
陳二太太明白,這是很好的歷練機會。
雖不知自己能陪伴女兒走多遠,但這是她能做的極限。
雅欣也陡然成熟了許多,不該問的一概不問,隻埋頭料理母親交給自己的事情,仿若一夜之間,這個少女長大了。
傍晚時分,有人傳信。
說是馮二爺的命令,讓陳二太太明日辰時初刻去見陳二老爺。
聞言,陳二太太心頭一緊,暗道:終於來了!
房內的燭火一直燃到了天明,她輾轉反側幾乎沒睡幾個時辰。
一早起來,用罷了早飯,她便坐在鏡前細細梳妝。
換上了自己最愛的那一套鮮亮的衣裳,又在妝奩裡挑選了兩支精巧富貴的寶石發簪戴好,對著鏡子瞧了,陳二太太扯了扯嘴角:「走吧。」
門外,早有馬車候著。
陳二太太不言不語,坐了上去。
見面的地方在地牢的外層。
陳二老爺與兄長還有母親關在一處,有馮成康的命令,陳二太太這一趟走得很順暢,在地牢門口自有人拿了腰牌示人,她隻管跟著,很快便到了一間牢房門口。
見著裡面的人,她還沒開口,丈夫就沖了過來。
「姜娘,你來了……快些想法子讓我出去吧!這地牢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陳二老爺急切道。
「老爺也未免太把我當個人了,我要是有這樣的本事,當初怎麼也不能眼睜睜瞧著你們被抓走。」陳二太太半譏半笑。
他們夫妻走到如今,雖不說形同陌路,但也早已離心。
可關鍵時候,陳二老爺想到的,還是自己這位妻子。
「……那你總比我強啊!」陳二老爺急不可耐,「你在外頭,我可是在地牢裡頭!二爺想要的不過是銀錢,是證據!我就不信了,你張家難道就清白乾凈?你已是陳家婦,就該以我陳家為重,把張家的把柄交出去,以此換我們幾人的太平!」
他眼珠子瞪得幾乎要掉下來,滔滔不絕,「二爺不是要趕盡殺絕,他隻是要更多的證據啊!!」
陳二太太冷冷凝視著他:「老爺這話就不對了,對馮二爺我從未隱瞞,有什麼說什麼……不管馮家來的是誰,總歸是咱們的主子,我一個女人難不成還有欺瞞的膽子麼?我張家的賬簿隨便查,隻要有一星半點不對,不用馮二爺說,我自會大義滅親!」
「你……」陳二老爺愣住了。
「老爺,你我雖不是結髮,但到底夫妻一場,見你如今如此落魄,我也於心不忍,能救你我定會想盡一切法子……」
陳二太太說著,眼中閃動著淚光,似乎真的痛心憐惜。
這般模樣,別說陳二老爺了,就連陳老太太見了,都以為自家這位兒媳捨不得丈夫。
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老話總錯不了。
陳老太太也忙道:「你張家那頭尋不到錯,那就想想旁的法子……我們幾個求了二爺許久,才求得他同意讓我們與你見一面,你趕緊的……去府城、去別的地方都成,但凡能求的人都求一求。」
陳二太太抹了抹眼淚:「母親,事已至此,您還看不穿麼?」
陳老太太愣住了。
「這麼多事情壓下來,馮二爺已經不信任咱們了,可馮二爺仁慈,不願親自動手,這才讓咱們幾個商量……」
陳二太太柔聲道,「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變賣家產,讓咱們陳家徹底在淮州消失。」
「你渾說什麼!」陳老太太急了,「閉嘴!你一個嫁進門的媳婦也敢說這樣的話,這可是陳家家業!由不得你置喙!」
「母親!!」
陳二太太重重道,「您遠比咱們有遠見,您吃過的鹽比咱們吃的米還多,難不成也看不穿麼?您仔細想想!!為何二爺要留咱們一條命!那馮家也是看重顏面的,若能動手,此刻還有你我相聚說話的時候麼?」
「我早已是陳家兒媳,我所生之女也是陳家骨肉,若不是萬不得已,我怎會……捅破這層紙?」
陳老太太呼吸加重了,退後兩步,重重跌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