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午後懶睡初起時,平川公主攬鏡而照,左右瞥了瞥,滿意地拿起一方胭脂於唇間抿了抿,便又添顏色。
當真矮墮綠雲髻,欹危紅玉簪,宛若櫻桃般嬌鮮明艷。
她正細細梳著妝,隻聽外頭傳來些許雜亂的聲響。
緊接著,點墨匆匆進來,附在她耳邊快速說了什麼。
平川公主眼眸一亮:「當真?」
「咱們的人去取冰時發現的,真的……」點墨小臉也有些難看。
「好好。」平川公主突然興奮起來,「走,去瞧瞧。」
「欸,殿下……」
「怕什麼。」平川公主渾不在意,「你忘了那一年昭陽宮中的事兒了?區區一個死人,有什麼可怕的?」
說罷,她領著人趕往那一處冰窖。
緩步順著台階往下,便能感到那冰寒刺骨逐漸籠罩全身。
平川公主微微睜大雙眸,掃視著前方,忽兒見到某一處高聳的冰塊後頭露出一雙小小的繡鞋來,她瞳仁一緊,呼吸都跟著頓了頓。
一步步挪了過去,她繞過冰塊堆起的小山,終於見到了一具沉睡在冰封之中的屍體。
「這……」平川公主愣住了。
那冰封之中躺著的,正是馮華珍!
從前皙白柔粉的俏臉如今早已灰敗不堪,透著瀰瀰死氣,一身的衣衫淩亂,就像是用漆膠貼在身上似的,褶皺間是早已凝固發銹的血跡,大約是死後很快就凍了起來,是以那張臉那具身體並未有多少改變,隻是……看起來不像是真的……
點墨聽楓二人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嚇得不敢上前。
倒是平川公主很是興奮。
一步步往前走著,走到了馮華珍的身邊。
端詳了許久,她一聲輕嘆,直接笑了出來:「瞧瞧,我早就與你說過,皇子妃不是那麼好當的,我九哥心有所屬,你以為你取代了盛嬌就能高枕無憂,嘖嘖嘖……可憐你最愛容顏嬌美,如今倒是心想事成了,被凍在這裡,永遠不會老去,也挺好的。」
點墨回過神來,戰戰兢兢上前:「殿下,這裡不幹凈……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誰說不幹凈了?」平川公主勾唇輕笑,「死人是最乾淨的,死人可不會算計你、謀害你,更不會陷害利用,死人最乖了。」
她又回眸看著馮華珍的屍體半晌,「回去吧。」
回到偏殿,平川公主命人備了熱水。
將自己泡在熱乎乎的澡桶裡,霧氣蒸騰,一片瀰漫。
青絲幾縷借著水汽貼在肌膚之上,頓時黑白分明,襯得她越髮膚白如雪。
點墨與聽楓兩個伺候著自家主子沐浴。
可到底剛剛經歷了那可怖陰森的畫面,二人都心神不寧。
「殿下,您說……那馮側妃的事兒,咱們要不要告知景王殿下?」聽楓開口,聲音都在輕輕顫抖。
「點墨,我問你,這兒是什麼地方?」平川公主笑而不答,反而問起另外一人。
點墨立馬回:「這兒是禦府院,是皇家別苑。」
「是了,皇家別苑。」平川公主素手掬起一汪水,一點點撩在自己身上,「皇兄本來是要在這兒大婚的,是以,除了父皇之外,禦府院裡就屬他最大,沒有景王殿下的命令,誰敢殺了馮華珍,誰又敢把她的屍首凍在冰窖裡?」
「您是說……這一切景王殿下都知情?」
「肯定知情,不然你以為他年紀輕輕哪裡能做到親王這個位置?」
泡得太舒服了,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又道,「與他年紀相仿、甚至是比他年長的皇兄們,都不曾加封親王,他卻能辦到,可不僅僅是與太子哥哥交好這麼簡單的。」
她眉眼眯起,「我這位九哥,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局勢,凡事發生他都能尋到為己所用的好處,叫人不得不佩服。」
「馮側妃不是一般人,她背後是馮家,而且還是入了玉牒的側妃,要是死訊傳出去……奴婢怕又是一場動蕩。」
點墨很清楚馮華珍的重要性。
「現在說這麼多有什麼用,死都死了。」
平川公主滿不在乎,「本宮本來就不喜歡這人,什麼馮家小姐,什麼千金貴重,還不是見著男人就走不動道,放著好好的正頭娘子不做,偏要去給我九哥做妾,還想與盛嬌一較高下,我要是盛嬌,必定親手捅死她。」
大約是想起自家主子暗地裡冷酷殘暴的行事風格,聽楓點墨互換了個眼神,便不再開口。
「吩咐下去,今日之事都給我守口如瓶,敢走漏一句風聲,那他們就是不想要眼睛,也不想要耳朵和舌頭了。」
平川公主柔柔一笑,「我是個好主子,要了人性命這種事可做不來。」
「是……」
沐浴更衣完畢,她倚在榻上,望著外頭紅霞滿天。
「這淮州總算有些好玩了。」她輕笑呢喃。
一場風波大難後的陳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陳二太太接手管理,原先那些不聽指派的下人們一夜之間也乖覺了很多,陳二太太指哪兒去哪兒,再也沒有從前不服不聽的情況。
陳二太太一陣感嘆。
心中尚且惶惶,可跟大嫂子比起來,她還算淡定的了。
陳大太太從前最是輕鬆愜意。
他們長房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輕而易舉地從婆母那兒得到很多很多。
什麼田莊鋪子,什麼體己銀錢,要什麼有什麼。
久而久之,陳大太太也就養成嘴上抹蜜的習慣——隻要把老太太哄好了,她的好日子自然源源不斷。
可如今,陳老太太也被羈押入獄。
給她撐腰的人不在了。
陳大太太哪裡真的會管家,一時間亂了手腳,連自己那一房的瑣事都料理不定,她房裡的丫鬟隔三差五過來尋陳二太太的請示。
次數一多,陳二太太也不耐煩了。
直接殺去大嫂子處,進門她就見陳大太太正坐在窗下抹淚,手裡的帕子都濕了一半。
這一眼看的陳二太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我說大嫂子,你整日整日地抹淚,難不成就能將婆母還有大哥他們哭回來?」
陳大太太一愣,眨巴著淚眼不知作何反應。
「隻怕大嫂子這樣哭,回來的不是他們的人,而是他們的魂。」
「你——渾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