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子正是淮州城裡比較熱鬧的時候。
街邊的攤販吆喝著招攬生意,將一整條街都打點得氣氛濃郁,連帶著殷娘見了都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動。
「這位夫人不如瞧瞧這杏花粉吧,保管您擦了輕白香薄,一等一的好呢。」
「我這兒的桂花油是剛剛制出來的,夫人聞一聞,香得很呢,烏髮香潤,您可找不著第二家!」
殷娘慢慢踱著步子瞧著,似乎真的是在挑選自己中意的物件。
這邊連著好幾個攤子賣的都是女人用的東西。
不是胭脂水粉,就是頭油香膏,還有各種小首飾,銀釵、玉鐲、寶石簪子等等,雖比不上京都的華貴,卻也格外精緻漂亮。
殷娘戴著兜帽,一層薄紗拂面。
身邊跟著的,是丫鬟玉珠,還有之前採買回來的兩個小丫頭。
她為首在前,一身俏麗的裝扮,端的是好料子,旁人見了自然會認為她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夫人了。
這樣逛了一會兒,殷娘買了好些東西,也給身邊這幾個丫鬟分了分。
原本玉珠推脫著不想要。
可一看那寶石簪子熠熠生輝,當真是華麗奪彩,惹得她心跳咚咚如鼓,一句拒絕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殷娘笑著,將裝著寶石簪子的匣子塞進她懷裡:「拿著吧,你跟著我沒享過什麼福,這一點也算我的心意。」
玉珠頓時有些尷尬。
自己還沒回過神來,手已經很誠實地接過了匣子。
恍惚片刻,她忙福了福:「多謝姨娘。」
手裡的匣子沉甸甸的。
一想到裡頭的寶石簪子屬於自己,玉珠這一顆火熱的心便怎麼都消停不下來,看向殷娘的眼神也略有不同。
幾人逛累了,殷娘便領著她們去了一處茶館歇腳。
茶館的對面正是藏雪堂。
藏雪堂裡人來人往,忙忙碌碌。
殷娘呷了一口茶,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看到藏雪堂裡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盛嬌!
「對面好熱鬧呀。」一個小丫頭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瞧著像是藥材鋪子,為何這麼多人?」玉珠也不解了。
殷娘勾起唇瓣,輕笑:「你們當真是年紀小,再仔細瞧瞧,那裡頭是不是立著一個美人兒?」
幾個丫鬟往前湊著看了一會兒。
兩個小的還看不出太多,隻覺得那一抹身影輕盈靈動,哪怕是走路之時,也能裙擺拂動,自帶仙氣一般。
玉珠卻見識多了。
一看那女子的身段,就明白這是個不可多見的女子,容貌上等,身姿曼妙溫婉,光是遠遠瞧著,就足以讓人心猿意馬了。
她意識到了什麼,飛快地瞥了殷娘一眼。
不想,對上了殷娘那雙明亮的眸子,她心頭咯噔一下。
殷娘將兩個小的支開,叫她們隻管去一旁吃茶吃點心,然後對著玉珠壓低聲音:「這娘子是我的舊相識,原也不是什麼大姑娘了,是早就嫁過人的了。」
「那……」玉珠遲疑。
「命數不濟,她死了男人,也就流落到這般田地,如今正在這葯堂幫忙呢。」殷娘睜著眼睛說胡話。
若是盛嬌聽見了,八成也會哭笑不得。
這殷娘編故事的能力當真是一等一的強。
「我瞧她青春仍在,又生得這般花容月貌,就這樣流落在外豈不是可惜?」殷娘淡淡道,眉宇間流露出些許失落,「我曉得你並非忠心於我。」
玉珠嚇了一跳,忙不疊想解釋,卻又被殷娘打斷了。
「我曉得的,這也沒什麼錯處,你別往心裡去。」
說著,殷娘苦笑,「我是個什麼身份,是個什麼人,我自個兒最清楚了……怎會怪你?」
「我今日也與你交個底,其實三爺那一日回來就說起見過這娘子的事情,我瞧三爺念念不忘,大有相思之意,我……橫豎隻是個妾室,怎麼能一直霸佔著三爺的寵愛?」
她嘴角泛著苦澀,「便想著替三爺跑這一趟,若是能成,三爺日後就算對我情薄恩減,也會念著我這一份好處不是……」
玉珠頓時明白了一切。
原來殷娘是想把別的美貌女子送到馮嘉玉的床上。
以此穩固自己的位置。
「姨娘說什麼胡話呢,三爺自然是最寵愛您的。」玉珠乾巴巴地回了一句。
殷娘緩慢而堅定地搖搖頭,那雙欲泣欲訴的眸子裡泛著點點水霧:「玉珠姑娘,你別寬我的心了……我也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
玉珠瞬間啞口無言。
對方已經將她的心裡話都說了出來,反倒讓人無言以對。
「玉珠,你看……是你過去說,還是我去?」殷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重新揚起一抹輕笑。
玉珠哪裡肯做這種事。
那藏雪堂門口那麼多人,她雖是丫鬟,也是要臉的。
如何肯做這老鴇似的活計,豈不是髒了自己的手?
「還是姨娘去吧,方才姨娘不是說了,那娘子與您才是舊相識,我這跟她又不熟,冒冒失失地到跟前去,反倒壞了事兒。」
「這……」殷娘遲疑片刻,「那我先去,你在這兒看著我,若有什麼,我就給你使眼色,你趕緊過來。」
見她滿臉不安,緊張又有些慌亂,玉珠愈發冷靜,愈發覺得這殷娘到底是上不了檯面的,這麼點子事情就手忙腳亂了,同樣是丫鬟出身,自己比起她來,可真是強了不知多少倍。
玉珠不耐地蹙了蹙眉尖:「我跟著你便是,到了地方你往前,我在外頭候著。」
「那這樣最好了。」
殷娘喜出望外。
兩人下樓,到了藏雪堂門外。
殷娘一步三回頭,終於磨磨蹭蹭到了盛嬌的跟前。
這會子,正是盛嬌幫忙義診的時候。
經過一段時日的磨鍊,已經有不少老百姓信得過她,有些輕微的小毛病也懶得去麻煩唐大夫,索性就讓盛嬌幫忙瞧一瞧。
幾次診脈、施針、開藥後,效果顯著,她的名聲也就傳了出去。
殷娘到她跟前時,怯弱地福了福:「敢問,這位是……盛娘子麼?」
盛嬌擡眼,對上了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
心念一動,她緩緩擱下筆墨,笑道:「是我,敢問這位夫人……是有哪裡不舒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