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拄著拐杖,一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整個人已經不由自主從凳子上站起身,微微虛著腿,到底還是難掩心底的慌亂,這副架勢或許能糊弄一下外人,但絕嚇不倒盛嬌。
隻見盛嬌烏髮如雲,鬢邊戴著一朵樣式簡單的珠花,越發清麗綽約,一擡眼間,滿是輕柔的微笑,語氣和軟溫煦。
「瞧把咱們張老太君嚇得,你年紀大了,若真有個好歹,豈非我的罪過?」她又對著老太君身邊的兩個婆子道,「你們快別愣著了,趕緊把老人家攙扶著坐下呀,站著說話多累。」
兩個婆子這才回過神來,忙不疊地去扶張老太君。
這老太太眨眨眼睛,一甩手擋開了下人的服侍,冷冷道:「你們先出去,我與盛娘子有些私房話要說。」
兩個婆子趕緊退下。
這會兒,屋子裡就隻有她們倆面對面坐著。
盛嬌擡起皓白的腕骨,拿著輕巧的瓷杯,小口的呷著茶,一臉淡然。
最終還是張老太君沉不住氣:「你是如何知曉的?我女兒如今……怎麼樣了?」
「老太君這話我可聽不懂了,我又不是陳家人,也不在陳家住,哪裡能知道令愛的情況?」
「盛嬌!!」張老太君急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裝腔作勢個什麼勁兒?!還不速速告知!」
「我無緣無故幫你們張家這麼大一個忙,你不說好言好語地待我了,還這般兇悍,我可不喜歡。」
她眯起眼眸,嫣然一笑。
在張老太君快要暴跳如雷之前,她又笑道,「不過,俗話說得好,送佛送到西,我既然答應了雲芳幫忙,就不會做這故意刁難的事情。」
「雲芳在你這裡?」
「當然。」
盛嬌朝著身後那道屏風後頭喚了一聲,「出來吧,好好與你家老太君把事情說清楚。」
隻聽一陣窸窸窣窣後,雲芳緩緩而來。
張老太君不敢相信似的,揉揉眼睛。
眼前的女子面色慘白,雙眸含淚,那一副幾乎要破碎的模樣,不是雲芳又是誰?
見著了老太君,雲芳再也忍不住,直接跪了下來,張口哭訴。
盛嬌最不愛這樣的橋段了,也不說一聲,便悄悄離去,將這屋子留給她們主僕二人。
張老太君聽完了雲芳的話,隻覺得兩眼發黑,渾身的血液一陣陣湧向頭頂。
還未來得及發作,忽而整個人都穩不住了,一陣天旋地轉起來。
失去意識前一刻,她還能聽見雲芳在失控地尖叫。
再睜眼時,她已經躺在床上了。
床邊守著的,除了雲芳外,還有自己帶來的兩個婆子。
「我、我……這是怎麼了?」她一說話,才發現自己口齒都變得含糊不清了,半張臉都僵著,不聽使喚。
幽幽傳來盛嬌的聲音:「老太君怒急攻心,險些丟了小命,還好上蒼垂憐,您陽壽未絕,閻羅殿不收,這才能醒了,真是福大命大。」
張老太君:……
不知為何,這話聽起來總有點怪怪的。
她掙紮著坐起身,問了身邊的婆子方得知,自己已經暈了快一個時辰了。
事發突然,可把身邊的幾人嚇得不輕。
還好她醒了,要不然兩個婆子還有雲芳,估計早就慌得六神無主。
盛嬌正坐在桌旁擺弄銀針,眼睛都不看她:「既然老太君醒了,雲芳姑娘應該也跟你說了整件事,我這兒不便長時間收留幾位,還是請老太君把雲芳姑娘帶回去吧。」
「這是自然,必不會……叫盛娘子為難的。」張老太君微微喘著氣,閉了閉眼睛,「這次的事情,多謝盛娘子出手相救。」
「好說。」盛嬌撩起眼皮,莞爾,「張家總歸底蘊深厚,我這樣的人自然是要為自己尋一個更靠譜的依靠,有道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嘛,還請張老太君往後記得我這份恩情,莫要給我一個奴籍才是。」
張老太君還從未被人這樣當面揶揄過,頓時一張老臉簡直羞得沒處放。
女兒的事情更要緊,她哪裡顧得上與這小娘子計較。
又略歇了歇,她趕緊招呼其他人,領著雲芳回去了。
上了馬車,她強忍住一陣陣頭暈目眩,厲聲問:「你再將那一日陳家發生的種種說清楚!他們弄死了那個丫頭,之後的事情,事無巨細,都要給我吐出來!」
大約是太激動了,張老太君話音剛落,差點吐出來。
雲芳眼明手快,趕緊摸出一隻鼻煙壺打開來,丟給那兩個婆子。那婆子也是耳聰目明的,急忙打開送到老太君的鼻息間。
張老太君隻覺得一陣煙熏火燎的氣息直衝腦門,嗆得她猛咳了幾聲,但胸口憋悶、噁心想吐的感覺卻緩解了不少。
「這是盛娘子給的,她說您清醒了之後多半會不舒服,聞一聞這個會好一些。」
望了一眼那小巧精緻的鼻煙壺,張老太君有些五味雜陳。
閉了閉眼睛,她點點頭:「知道了。」
又看看雲芳那被包裹著手指,她難得湧上了幾分憐惜,語氣和緩了不少,「說吧。」
雲芳便將方才沒說完的話,一股腦都倒了出來。
張老太君越聽越憤怒,到最後止不住地冷笑連連:「好個陳家啊,真是雷厲風行,好手段!!竟然想越過我張家去處置我的閨女!誰給他們的狗膽!怕丟人?哼,也不瞅瞅自家又乾淨多少,咱們誰也別說誰!」
雲芳鬆了口氣:「老太太,如今咱們可怎麼辦呀……姑娘、姑娘還在他們手上。」
「我就知道你是個好的,當初讓你跟著陪嫁,就是想讓你看顧著些,如今瞧來真是安排妥當。你也不要慌,陳家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要等你這頭風平浪靜了,才能對她下手,你且先回去將養著。」
張老太君冷哼著,眉眼間迸發出銳利的鋒芒,「我去一趟陳家瞧瞧。」
陳家,壽安堂。
陳老太太正沉著臉詢問下人們。
那些人一五一十都說了,還是沒什麼好消息。
紅嬤嬤道:「許是那個丫頭逃出去後也不敢回張家,說不準,張家還未知曉……」
「張家肯定不知曉。」陳老太太打斷了她的話,「若是知曉了,以張家老婆子那個脾氣,哪裡能忍到現在?那丫頭已經跑出去這許久了,就是出了淮州城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