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帝夜半離開蓬萊宮的消息不脛而走,早會上,兩三個一向看不慣淑妃的嬪妃幸災樂禍地揶揄著她,而燕燕也從不慣著,直接懟道,
「陛下是走是留,還輪不到你們來議論。是了,也隻有你們幾個一年半載都不曾面見天顏的人,才有這閑功夫來嚼舌根,再敢以下犯上,當心本宮以宮規論處。」
幾人畏縮著不語,晏清禾開口道,「本宮竟不知,這鳳儀宮倒成為淑妃家的刑場了?」
「嬪妃有錯,那就得罰才是,可不能縱容了,更不能挑唆她們使壞,」燕燕冷哼一聲,幽幽道,「皇後娘娘,您說是不是?」
「妹妹既喜歡管教,不如本宮將這個鳳位讓於你來坐可好?」晏清禾放下茶盞,話語中透著威嚴,「淑妃喜歡用自己的位分來壓制旁人,怎麼自己就偏偏忘了尊卑了呢?在鳳儀宮尚且如此,那在其他地方,你心裡還有本宮這個皇後嗎?」
「以勢壓人,不過是世道所趨,」淑妃笑道,「臣妾用淑妃之位壓制其他低位嬪妃,正如娘娘用皇後之位來壓制臣妾是一樣的道理,怎麼還有高低貴賤之分呢?再者,臣妾管教低位嬪妃,本就是理所應當,難道娘娘作為淑妃之事,就不曾管教過其他人嗎?還是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娘娘做了皇後之後,這規矩就被娘娘改了?」
「你倒是伶牙俐齒得很,難怪陛下喜歡,」晏清禾笑道,「本宮若是和你爭辯起來,非要為自己自辯,那反倒不值得了。這樣罷,你回去,照樣同姜容華一般,將《女則》抄上十遍,讓本宮教教你,什麼是『管教』,什麼是『仗勢壓人』。」
晏清禾瞥過剛剛與淑妃爭執的兩個嬪妃,淡淡道,「你們兩個也是一樣。」
「是……」二人自知不佔理,隻能低頭應道。
「是,多謝娘娘指點,」燕燕答應了,心中卻並不服氣,咬牙諷刺道,「此番神愛被那賤人所害,受了驚嚇,娘娘又變相將臣妾困在宮中,如同那賤人一樣,臣妾倒要謝謝皇後娘娘讓臣妾可以多在宮中待著陪伴神愛了。」
「那就去罷,」皇後冷冷道,「雖說頭腦一樣簡單,說不準你能比她心靜早些。」
「你!」燕燕惱羞成怒地擠出一抹諷刺的笑,站起身來,「好哇,恕臣妾身體不適,要早些回去閉門思過了!臣妾告退。」
她並不行禮,直接徑直走了出去。
宮人想要攔住她,皇後靜靜道,「不必理會她,隨她去吧。」
……
午後,景怡宮。
初夏的午後並不陰涼,庭樹上的蟬鳴鳥叫擾得人心煩亂,姜玉牧做著刺繡打發難捱的時光,忽然殿門被推開,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擡眸,發現竟然是宋綰。
「你……宋妹妹,你怎麼來了?」姜玉牧起身,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是如何進來的?」
「玉牧姐姐,我也是買通了侍衛才得以進來一會兒的,你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宋綰牽起她的手,環顧四周的裝飾,屋內除了瓷器都被打斷顯得有些簡樸外,倒也算不上寒酸,「如今看到你無事,我也就安心了。」
「無事?」玉牧苦笑道,「我每日聽著同宮裡的嬪妃、宮女在這裡歡笑打鬧,還要忍受他們對我的嘲諷,而我卻隻能被關在這裡,與我的兒子母子分離,更不知何時才能出去,怎麼會『無事』呢?」
宋綰聽罷,先挽著她共同坐下,亦顯得十分憂心,「好在妹妹去看望過瑞兒幾次,皇後娘娘對瑞兒還是極好的,姐姐放心才是。隻是……皇後娘娘與姐姐一向交好,怎麼不見娘娘向姐姐伸以援手呢?」
「我……」玉牧半晌說不出話來,難過道,「我哪裡有宣妃重要呢?在宣妃面前,我什麼都不是,可她就沒有想過……我這麼做,也是在為她出氣,淑妃悲憤,不也是她願意看到的嗎?」
「唉……」宋綰嘆道,「說來也是,若是姐姐這局沒有被查到,皇後娘娘自然會十分讚許姐姐的有勇有謀,但事情暴露,姐姐成了眾矢之的,她反倒巴不得離姐姐越遠越好呢。」
「是啊,那日淑妃再要求陛下徹查,無非就是疑心我背後是皇後布下的局,皇後為了避嫌就這樣棄我而去,這麼多年的情分都可以不聞不問,如今更不曾在陛下面前美言我幾句,這禁閉的日子簡直就是遙遙無期,她……」玉牧哽咽了。
「是啊,」宋綰也跟著說道,「姐姐一直被囚禁著,她就能一直養著八皇子,換做是旁人,想是也不願意讓姐姐出來的……」
「什麼?」姜玉牧一愣,萬般詫異地問道,「你的意思是、她是要奪走我的瑞兒?可她不是已經有六皇子了嗎?」
「是有六皇子不假,可多一個皇子就多一個保障,不是嗎?再者,皇後娘娘正是有自己的兒子,她才需要給兒子鋪路才是,現在撫養了八皇子,日後才好讓孩子為她聽命啊!」
「不行!不行……」姜玉牧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的兒子怎麼能做別人的墊腳石呢?我還指望他……他有出息呢……」
宋綰的話毫無疑問撥亂了她的心弦,「不行,我一定要把瑞兒奪回來。」
「可姐姐如今還能做什麼呢?」宋綰道,「隻要淑妃還在一日,她就絕不能讓姐姐再獲聖寵的,我聽說她可是日日向陛下說姐姐的壞話呢,懇請陛下嚴懲姐姐。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姜玉牧緊緊抓著她的衣袖,「你說啊!」
「更何況,妹妹聽說,陛下有要將八皇子交給淑妃撫養的意思,畢竟淑妃還沒有兒子呢,陛下又寵她,自然是想給她一個依仗的……」
「不!皇後也就算了,我的兒子怎麼能交給她撫養?我還沒死呢!更何況,她定然對我恨之入骨,怎麼會善待我的瑞兒呢……不行,我一定要想辦法……」
她看向宋綰,此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住她的手,「妹妹,隻有你對我最好,這個時候也隻有你肯來看我,你一定要為我想個法子啊!」
「玉牧姐姐,你對我的好,我自然都記得的,」宋綰也無比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想……若淑妃還在一日,她就不會讓你好過,隻有先除了她這個威脅,姐姐才有出來的可能。」
「除了她……」玉牧埋頭沉思著,「下毒……誣陷……不,她好端端一個人,我除去她談何容易?」
宋綰避而不談,而是換了個話題,「我聽說……永壽公主自上次落水受驚之後,就一直精神恍惚,就好像丟了魂一樣,淑妃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她才能夠安睡。可憐這孩子一向是體弱多病的,若是她撐不住去了,那也在情理之中。隻是淑妃一向愛女深切,自己的身子也不如往年好了,碰上這麼大的打擊,白髮人送黑髮人,也不知道挺的挺不住,那可真是既誅心又誅身啊……」
玉牧聽罷,當真是添了幾分心動,宋綰見她猶豫不決,再次添上一把火——隻見她看向窗外,確認無人後,才附在玉牧的耳畔邊輕聲道,
「妹妹倒是有個一箭雙鵰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