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彩雲在她身邊擔憂地呢喃道。
「別怕,」晏清禾微微轉過頭輕聲撫慰著,又轉向慶陽公主的侍女,「公主既相邀,我又有何理由婉拒呢?咱們走吧。」
隨後便跨步邁向公主的侍女,隨她而去,彩雲與明月也緊隨其後。
……
「你來了,傷勢可還好?塗過葯了不成?」
慶陽公主一見晏清禾入內,便站起身來迎接,扶起將要行禮的晏清禾,熱情地將她拉至餐桌前。
「回公主,臣女並無大礙,公主不必煩憂。」
晏清禾順著公主的動作,在看到公主坐下後,也順勢坐到木椅後說道。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客氣呢。說來,咱們還有姐妹之誼呢,你該叫我一聲姐姐才是。」
作為中宮的晏昭,所有的皇子公主自然也都是她的子女,更何況是她的親生女兒慶陽公主呢。
皇後是她的姑母,慶陽自然該是她的表姐了。
「慶陽姐姐如此說來,妹妹也不該再客氣了。」晏清禾靦腆一笑,白皙的臉頰染上了胭脂紅。
「這就對了。」慶陽公主回報以笑容,爽朗大氣,「從前我總在宮中,不得隨意出入;後來搬去公主府,也忙著應酬人前人後的雜事。外祖家的這些姊姊妹妹,我倒是都生疏了。」
說罷,輕聲嘆了口氣,低頭細嚼著飯菜,不時飲著幾口酒。
慶陽公主,單名一個「念」字,正值桃李年華,與太子、太子妃皆是同歲。當年中宮有孕時,風光無限,想著嫡長子必是儲君,便與晏家指腹為親,誰料一朝生子,卻是個公主,這才有了現在的局面。
雖說事與願違,但中宮對她也是百般寵愛,隻是陛下,卻對這個唯一的嫡女不冷不淡,對嫻貴妃所生的永安公主倒是寵愛有加,愛屋及烏。生活在如此處境下的慶陽公主,表面上風光無限,可背後的冷暖隻有自己知道罷了。
「家中姊妹都好,公主不必勞心。母親也常記掛著皇後娘娘和公主的辛勞,總是囑咐我們這些姊妹不許煩擾,故不時常登門拜訪公主府,如今看來,公主倒比外人傳的要親善近人。」
「哦?」慶陽公主來了興趣,追問道,「他們都怎麼說的?」
「也沒什麼,不過就是說些胡話罷了,咱們知道的人聽了,不過當個笑話;不知道的,也不敢亂傳污了公主的清譽。」
世家子弟中,傳聞慶陽公主盛氣淩人、不可一世,這些慶陽公主也有些耳聞,隻是不屑置辯,她高傲是真,卻也沒有恃強淩弱過。
至於是誰散播的流言,她用腳趾都能想明白。
「本宮知道是誰幹的。本宮這些手足之中,也隻有與東宮能夠相互信任、彼此扶持。」
皇室的手足,從來沒有親情一說,隻有利益永恆。
「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縱然有小人在暗處使壞,公主也不必氣惱,傷了自己的身子,倒不值得。」晏清禾安慰道。
慶陽公主聽了這話,點了點頭,並不言語。隻是看這神色倒有幾分悲憤之意,良久,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再接連不斷地灌了自己幾杯,身邊的人都不敢阻攔。
侍女們有些納悶,覺得平日一向不拘小節的公主,今日怎麼竟如此傷感起來了?
「飲酒傷身啊,公主。」晏清禾勸道。
「不要管我。」慶陽公主自嘲地笑了笑,接著喝起來,「早上的馬球賽,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狡黠的笑容劃過,臉頰兩側早已被酒渲染得緋紅,似有幾分醉意,她就那樣帶笑的望著對面那個女子,看著她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像在獵場上看勢在必得的獵物一般。
「公主見笑了。公主即使知道我是故意的,也不曾怪罪於我啊。」晏清禾報以公主一個狡黠的微笑。
「老實說來,咱們是一樣的,同病相憐,都身不由己。」慶陽公主給晏清禾也倒了一杯酒,示意她喝。
晏清禾接過酒杯,細細抿了一口,便又聽見公主說道,
「實不相瞞,我今日憂心之事,並非是為了那些身外之名,而是朝廷之事。」
猶豫片刻,晏清禾還是開口道,「若公主不嫌棄,妹妹願為姐姐分憂解難,在所不辭。」
便這樣,慶陽公主將永州拒收流民之事告知與她,
「前兩日我入宮拜見母後,才得知父皇為永州謝允拒收流民一事而大怒,謝允又是太子一手提攜的人,父皇自然而然遷怒到母後與太子身上。諭旨已發,謝允已經開城放糧,可父皇對太子和母後的態度,沒有絲毫的好轉,永州那邊,也沒有好消息。」
「哼,如今二弟,自然十分得意吧。」
「本宮不明白,為什麼永州一事,父皇要如此動怒?從前太子也有過過錯,可是也沒有今日這般,直接拂了母後的面子……」
慶陽公主說著說著,醉意又添了幾分。
永州謝允拒收江南流民一事,晏清禾也有所耳聞,隻是不知後果竟如此嚴重。
「謝大人拒收流民其實也不無道理。古籍上說,遭遇水患的地方,最易感染瘟疫,從江南來的流民們若是攜帶瘟疫進入永州,豈不是永州的災禍,謝大人的不是?」
慶陽擡起頭,有些詫異,愣了愣,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再者,那些流民自稱是從江南趕來,可謝大人如何能證明?若有姦細混入其中,豈不是會攪得永州滿城風雨?」
「再次,江南發了水患,自是江南的地方官發糧賑災;這批流民不是小數目,若開糧放倉,若是永州有了什麼天災又該如何應對?」
慶陽公主一瞬間恍然大悟,激動道,「妹妹所言甚是。謝允本就是恪盡職守,並無錯處,我這就去與太子道明,讓他回稟父皇。」
「公主不可!」晏清禾阻止道。
「為什麼?」
「妹妹能想到的,陛下豈會不知?縱然一時大意,這時也該想到了。正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無論江南還是永州,都是陛下的天下,永州拒收數以萬計的流民,豈非寒了百姓的心?讓百姓認為,當今的天子薄情寡義,不在乎蒼生的安穩。」
「你是說,父皇傷了顏面,才如此動怒?」
「既然公主信任妹妹,妹妹也便將真實想法說出了。若是換了別人,陛下不一定會如此動怒,可謝大人明面上是太子的人,謝大人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太子的想法。謝大人罔顧聖恩、獨斷專行、視陛下顏面如糞土,殊知不是太子的意思?」
「你!」慶陽猛然一驚,指著晏清禾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放下手臂,唉聲嘆氣道,
「你說的對。」
「公主若是信我,我有一計,或許可解太子燃眉之急。」
「妹妹快請講,我自然是相信妹妹的。」
「此事尚未解決,江南水患不除,永州流民依舊,暗藏危機,當務之急是要解決這兩件事。江南水患,要讓太子舉薦有能之人去儘快治理,使流民重返家鄉,感激聖恩,在陛下面前將功補過;永州之事,尚需調查,但太子不可舉薦本黨之人,否則將有包庇之嫌,必須找一位看似不在太子黨卻又與太子交好之人前去調查,再回稟陛下,方有轉機。」
慶陽公主默默聽著,不時點點頭,待晏清禾說完,才方有大夢初醒之感。
「這些都是我的一些拙見,若有不周之處,望公主諒解。」
「妹妹所言甚是,我一定將這些告訴太子,讓他細細斟酌,確保萬無一失。」
慶陽公主拉起她的手,緊緊握住,溫熱的汗水傳遞到晏清禾手上,她知道,自己今日是不枉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