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有自己的難處，本宮本應理解，」皇後道，「隻是……妹妹既已知曉此等隱晦之事，本宮又如何能放心妹妹不會將此事說出去呢？」
「我與阿鳶是莫逆之交!皇後這話是什麼意思？」話至一半，謝姝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之舉，強忍住心中怒火，咬牙道，「臣妾若是要對她做什麼不利之事，那又何必要等到現在？」
「本宮殊知你沒有做過？」晏清禾挑眉道。
「所謂『捉姦捉雙』，那為何臣妾不在知曉了她與晏栩有情的那一刻，就告發她呢？」
「或許你也僅僅是知曉，而沒有證據。」
「可臣妾如今不也僅僅是知曉了娘娘的謀劃嗎？皇後娘娘又為何會如此恐懼我會告發？」
「你無需證據，隻要在淑妃假死時抓個人贓並獲即可。」
「娘娘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謝姝再也壓抑不住心中怒火，將茶杯重重摔至桌案上，起身嘲諷道，「娘娘說的倒是好聽，說什麼『妹妹也有自己的難處』，那又何必苦苦相逼？明面上是懼怕臣妾洩露秘密，但實際上卻不過是降妖強拉臣妾入夥罷了!誰知道娘娘說的送淑妃假死離宮是否屬實？還是藉此機會來拉我兄長下水，好成全了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
恕臣妾直言，這宮中哪個嬪妃不是苦苦熬著的？我能忍，皇後娘娘您能忍，偏她不能？她隻見了兄長一面，這輩子就忍不下去了？試問誰不想要自由？我謝姝這些年可曾回過一次家？我難道就不想家、不思念自己的親人？要拿我全家人的腦袋去換她的自由，臣妾可做不到!」
面對賢妃的氣勢洶洶，晏清禾既不膽怯也不惱怒，反而在心中打消了對她的疑慮，最後試探道，「賢妃如何能保證，你絕不會洩露此事？」
謝姝冷笑兩聲，眸中盛著怒氣，緩緩擡起一隻手，盯著皇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謝姝，絕不會背叛摯友，倘若洩露她私事一個字，就……就讓我兒齊徵殘缺一世，永無得愈之日!」
「砰!」
珠簾幕後傳來一聲清脆的巨響，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則是長達數秒的鴉雀無聲。
謝姝震驚地看向皇後，彷彿猜到了什麼。
晏清禾生無可戀地撇過頭去，為這尷尬的氛圍而默哀，正欲開口解釋，便見晏鳶從珠簾後緩緩走出。
她的眼眶再一次泛紅。
「阿鳶……」
晏鳶拭去眼角珠淚，沖她淡淡一笑。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謝姝欲言又止，「你……你都聽的了？」
晏鳶輕輕點頭，安撫道，「我沒事，你放心。」
謝姝此刻恨不得從地縫中鑽進去，先前的怒氣沖沖並未被一掃而空，而那些下意識脫口而出的氣話反倒與此並列構成了她二人之間最深最厚的屏障，明明悔也來不及了，和佔據上風的，依舊是恨。
她恨，恨阿鳶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恨，恨自己說出的氣話已是覆水難收。
謝姝掃了眼皇後，匆匆說了句「臣妾先行告退」，未等晏清禾開口便如同逃離恐懼一般揚長而去。
她可以承受皇後對她品行的質疑，但卻接受不了阿鳶一雙明眸中那如洞庭秋水般的蕩漾漣漪。
明月與晴痕扶著晏鳶坐下，晏清禾柔聲關切道，「阿鳶，你沒事吧？」
晏鳶茫然地搖搖頭，眼神空洞。
晏清禾此刻有些後悔，後悔就不該讓她躲在簾後偷聽。如今自己是信了賢妃以子為諾的誓言，但對晏鳶卻是晴天霹靂。
是啊，自己早該想到的，謝姝性情剛烈，指不定會說出什麼心狠的話。
自己得罪了謝姝不要緊，但晏鳶於她……卻是覆水難收。
晏鳶冷靜了半晌，終於緩和下來，懇請晏清禾道，「娘娘，不要牽連謝家……不要牽連小姝……可以嗎？」
晏清禾輕嘆一聲，「本宮本就沒有打算讓謝家幫忙，不過是試探一二罷了你放心，本宮已悄悄傳書信給晏栩要他便衣返京親自來接你，倒時候，你就隨他一起回家，逃離這個地方。」
晏鳶聽罷，再次埋下頭，晏清禾看不見她臉上的悲喜，隻聽她低聲道，
「若真有那一日，臣妾便再也不能是晏鳶了，隻能一輩子待在家中，無顏面對世人，可縱然如此，三叔母他們就能夠坦然接受這段不倫之戀嗎……還是會覺得家門不幸，後悔當年收養了我這麼一個不詳的女子……」
往後這樣的餘生，當真是自己想要的嗎？
「阿鳶，你怎麼會這樣想呢？」晏清禾連忙寬慰道，「左右你本就沒有流著晏家的血，又談何不倫不類？日後你改名換姓，正好可以改回父家本姓，換一個身份和他喜結連理。至於世人……三叔母看著你長大，定是疼愛你的，晏校他們都是你的家人，也隻有那些與晏家不對付的人會藉機生事，這樣的人，一輩子不見也就罷了……況且宣城天遙路遠，你一定能夠平安的，將來你們有了孩子，就可以看著他長大，一家三口團圓美滿，二伯與二伯母在天有靈也會欣慰的。」
「真的有那麼簡單嗎？」晏鳶喃喃道，她隻覺得這幸福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眼底浮現出一抹悲涼，但一想到清禾已為她安排好了一切，就不願開口再傷了她的心，便也接受了這隨波逐流、隨遇而安的命運。
反正她從前也反抗過，最終都已失敗告終。
「娘娘放心，我不再多心就是了。」
「這就好，」晏清禾輕輕拉住她的手，「至於賢妃，今日是本宮惹惱了她，日後我會……」
「娘娘。」突然，晏清禾的話被打斷。
幾人朝聲音方向望去，原是小全子開口，而不知為何他竟一臉擔憂，而下一秒眾人就知曉了緣故——不知何時，景安竟已站在殿門口。
二晏對視一眼，不知景安聽到了多少，隻見景安湊上前來，對二人行禮後，對晏鳶道，
「淑妃娘娘，陛下召您前往勤政殿一趟。」